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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碌碡
（陕西快书） 寇德民
山上的石头叫石头，
碾场的石头叫碌碡。
我说这石头能碾场，
因此上，它不叫石头叫碌碡！
（白）嗯，错不了。
说这一天是大日头，
城外的路上飞尘土，
打那边过来了王老六，
挑着个担子忽悠悠，
进城要把鸡蛋卖，
为的是要给他妈买棺木。
人穷钱缺事又紧，
那顾上伏天大日头。
谁知霎时天气变，
暴雨哗哗来势骤。
走一步来晃三晃，
他担心只怕栽跟头。
“砰”！谁知一下碰到碌碡上，
人仰筐翻骨碌碌。
那鸡蛋打的打来流的流，
剩下的，全都成了那乒乓球！
老六当时瞪了眼，
拿脚不住踢碌碡。
假如碌碡是个人，
这官司，怕要打到天尽头。
可怜这个王老六，
偏偏碰的是碌碡。
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无法诉，
老六他一头倒在泥里头。
（白）八成是给气昏咧。
这时候，雨过天睛露日头，
打旁边过来一位老头。
老头说：“你这个老弟性子拗，
这气生的没来由。
还不认个倒霉快回家，
莫非是要把碌碡咬两口？”
老六正在气头上，
说话也就没讲究：
“哼！你站着说话不腰疼，
也该防风大闪舌头。
我妈清早咽了气，
这不！还指望卖了鸡蛋买棺木哩。”
老头说，“要不你上县告个状，
叫县长给你把气出。
强县长审过鸡来审过驴，
八成也能审碌碡。”
（白）“哎，这倒是个办法！”
这老头本是开玩笑，
那知道，这话提醒王老六。
一来是久闻强县长，
扶老济穷智慧稠，
二来是又气昏了头。
思前想后无路走，
更不知，该告不该告，
爬起来，一口气跑到县里头。
强县长听说告碌碡，
又是惊来又是忧。
惊的是：这个案子真稀奇，
查遍史书都没有。
忧的是：苍天为何不睁眼，
偏叫穷人灾祸稠？
自己身丙父母官，
怎忍看，黎民百姓受苦楚？
越思越想越羞愧，
决心要助王老六，
随后吩咐众衙役，
喝令城外审碌碡。
百姓们听说这件事，
一个个瞪眼伸舌头。
碰巧那天又逢集，
看热闹，挤来了男男女女，
老老少少三千三百六十六，
还有刚才那个老头。
强县长手提一根长烟袋。
面对青石大碌碡，
王老六就在一旁立，
心里头还在惦着买棺木哩！
县长他不慌不忙开了口，
问完老六问碌碡：
（白）“你就是卖鸡蛋的王老六？”
（白）“正是小人。”
（白）“你就是那个碰了老六的碌碡？”
（白）“……”
百姓们都在鼓里蒙，
心里说：县长他难道不知，
碌碡是石头？
强县长一看碌碡没开口，
故作生气摇摇头，
他是拿着明白装糊涂，
步步紧逼不罢休：
（白）“哎，我说碌碡！
你是和穷人有公愤？
还是和老六有私仇？
放着那财东富人你不碰，
为何单碰王老六？
老六是个苦命人，
半年糠菜度春秋。
他妈咽气还没埋，
你可知，他只等卖了鸡蛋买棺木？”
强县长简简单单几句话，
打动了看热闹的三千三百六十六，
天下穷人心连心，
哪个不把眼泪流？
强县长趁热打铁不松劲儿，
还在不断审碌碡：
“做下这样亏心事，
我问你碌碡羞不羞？
你的良心在何处，
莫非是要和穷人结对头？
天下穷人有多少，
难道害怕你个碌碡？
一人难将三人助，
万人能解一人忧，
每人一个小铜钱，
也够老六买棺木。
来来来，我替老六磕个头，
大家都来伸伸手！”
没等县长把头磕。
众人早把铜钱丢，
劈哩啪啦一阵响，
全都扔给王老六。
老六不知说啥好，
两腴热泪往下流，
扑通一声忙跪拜，
响头磕了个没数数。
这就是广传民间的审碌碡。
爱民县长美名留。
不是我在这儿胡吹牛，
你打听，我爷就是那老头。
《群众艺术》1983年第4期
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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