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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故乡是陕北无定河畔的一个小山庄。那是个地地道道的穷乡僻壤,就是在万木生机的三四月间也见不到草木葱茏山水秀丽的景色,唯有嫩绿的苦苦菜星星点点撒在那贫瘠干旱的山山洼洼、沟沟峁峁上,年复一年默默顽强地生长着,给贫穷荒凉的故乡增添了一线生机。也许是这缘故,苦苦菜在我幼小的心灵中留下了最鲜明的印象。 我对苦苦菜有着一种特殊的感情还是在我八九岁的时候,那时我们国家正处在三年经济困难时期,我同千千万万人们一样经受着饥饿的困扰。每逢春荒青黄不接时,为了度饥荒,我的母亲不得不几乎天天上山挖苦苦菜吃,有时母亲也带我去挖。记得第一次母亲带我去挖苦苦菜是来到一个离村七八里的山坬上。母亲一手用小铁锄挖苦苦菜,一手拾起肥嫩带根土的苦苦菜抖了抖教我学着挖,并对我讲:“民国十八年,遭下黑煞老年馑,到第二年春荒大部分庄户人家断了粮,许多人外出逃荒,没外出逃荒的人家只得天天上山挖苦苦菜度饥荒。庄子附近的苦苦菜挖光了,就去二三十里远的山上挖,那年我们全凭挖吃苦苦菜活了过来……。1947年,胡宗南进犯陕北,天灾人祸又遭下大年馑,人们又只得上山天天挖吃苦苦菜度饥荒,边区政府还组织妇女成立了挖苦苦菜小组,共度饥荒哩。那年我们不仅挖吃苦苦菜度了饥荒。还支援前线打了胜仗……。”我默默地记下母亲讲述的往事,至今还能原原本本背出来。说完母亲又一个劲地继续挖。我望着长有星星点点苦苦菜的山坬,想如果这山山坬坬全变成长有肥肥大大密密麻麻的苦苦菜那该有多好。我强忍着饥渴劳累,随母亲继续挖着苦苦菜,每当将所挖的苦苦菜放入筐时,总要把苦苦菜抖蓬松,巴不得筐中的苦苦菜一下子盛满。 故乡小河底是平坦光滑的岩石,清澈透明的河水缓缓地流淌。母亲每次挖回苦苦菜,总是将一筛盛满煮好的苦苦菜泡入湍湍清凉小河流中,然后找一块石板压在筛上,这样浸泡一夜,第二天拿回,母亲做苦苦菜和豆钱钱稀饭、高粱面糊糊烩苦苦菜、凉拌苦苦菜……给我们吃,没有一点苦味,确是有种说不出的格外沁人肺腑的清香,每次全家人都吃个尽光。 我参加工作进了大城市,经常有花花样样蔬菜吃,但多少年来时常怀念故乡那山山坬坬长着的苦苦菜。每当想起过去和母亲上山挖苦苦菜和吃苦苦菜饭的情景,就有一种说不上来的野味清香油然而生。苦苦菜朴实无华,即是在那盛开小黄花的时候也比不上其它花草那样惹人喜爱,但它给予人们的益处却是其它争奇斗艳的花草远所不能及的。我想这该是苦苦菜价值所在,也是我对苦苦菜有特殊感情的原因了。 (该文原载1991年11月30日《榆林报》第四版)
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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