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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乡记(节录) 1934年 张炽章 今秋我因先父百年纪念,与先母三十周忌辰,回籍谒墓,承海内诸前辈诸亲友同情,赐以纪念文字。国府诸位先生,也特有文字惠赠。外国使节之赐教者,有苏联大使,日本公使,而日本报界二三老友也有所惠赠。现在谒墓归来,为酬答各方同情,义应有所报告,除关于旅行见闻之新闻性质的纪述,已见《大公报》外,谨撮述个人还乡所经历及感触者,藉本报发表,权做报告海内亲友的一封书。 我的家世·我的思想 我想应该从我的家世与思想说起,十月间,榆林各界给我开欢迎会之时,我大致说过这一段话:我对于此次回乡谒墓,应该自己加一点说明。我对家庭的观念,一方面说,很重,一方面说,也很轻。为甚么很重呢?就是一个老孤儿,父母去世早,罔极之恩,无法报答;加以家运甚坏,人口单薄,自己常常感到严重的责任,与孤独的悲哀,多年不能回家看看,常常不安,近年尤甚。对国家社会一点未尽力,更感到公私两负,有背亲恩。为甚么说很轻呢?我从没有治产求富的一套观念,事实上我父子两代,没有增加过财产,只有减少些,现在所住的一院旧屋,还是乾嘉时代的祖产。现在是甚么时代!中国不保,那里说到家庭?大家不得了,一家怎样独乐?所以我思想,是赞成维持中国的家族主义,但是要把它扩大起来。扩大对父母对子弟的感情,爱大家的父母与子弟。从报答亲恩,扩大而为报共同的民族祖先之恩。这种思想,是很对很需要的。同时,应该排斥只知自私的错误的家族主义,不要只求自家繁荣,甚至于不惜损人利已。 我的思想,大概在这一段话中,我父亲翘轩先生是一位老进士,一世清廉刚直,庚子冬六十六岁上,病故在济南。那时家眷住宁阳县,我只十三岁。得讣之后,同先三兄大舍侄,即日奔丧,时值残腊,在大风严寒中,骑驴旅行三日,赶上启棺含殓,哭拜最后的遗容。这一幕悲剧,三十几年来,常常忆起,常常悲痛。先母王太夫人是继配,是一位极慈祥平和的女性。母家住山东沂水县,先母去世后,一贫如洗,多劝她就住在山东,先母不肯,一定要扶柩归葬。领着我们小兄妹三人,到沂水拜别了先外祖父母。辛丑冬,带全家回榆林,一路的困难,不必说了,到家即发生生活问题。全家箱箧中,只有几只元宝,有一处伙开的商业,被人乾没,成了讼案,先母自己上堂,而命我早出游学,艰难家计一身承当。又死了我一个妹妹,先母身心憔悴,遂以不寿。我最后见面,是清光绪三十年正月。我又要到三原宏道学堂,临行拜别,先母倚窗相送,面有笑容,谁知即此成了永诀!到校两月,即接到讣闻,待我奔丧到家,只见到寺中停寄的薄棺一口!先母死年,才三十七岁,今年若在,不过六十七岁,这尤是我终天大恨,三十年来,时时想起,不由得感到无可如何的悲哀!我的家世,大概如此。这二三十年中,兄嫂皆故,男女兄弟共八人,现在只余我与季妹。侄男三人,只大侄健在。家庭种种的不幸,常常使我感到对先世对父母的重大责任。我的人生观,很迂浅的,简言之,可称为报恩主义。就是报亲恩,报国恩,报一切恩!我以为如此立志,一切只有责任问题,无权利问题,心安理得,省多少烦恼。不过我并无理论,不是得诸注入的智识,是从孤儿的孺慕,感到亲恩应报,国恩更不可忘。全社会皆对我有恩,都应该报。现在中国民族的共同祖先,正需要我们报恩报国,免教万代子孙作奴隶!人们若常常这样想着,似乎易于避免坠落,这是我的思想。
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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