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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抒玉 米脂是陕北黄土高〓〓抱里的一颗明珠,它有源远流长的文化史。历代的文人学士层出不穷。素有“文化县”和“小北京”之称。它周围几座山的名称:文屏山、笔架山、印台山,也显示出崇尚文化的氛围。盘龙山上还有李自成纪念馆。城外一条宽阔的无定河,伴着日月星辰,伴着扯不断的黄土高山,不知疲倦地向前奔流。 我们的中学,就座落在盘龙山下。有些校舍嵌在山腰里。校内还有灰瓦红墙的八卦亭,旁边有座小戏楼,亭台楼阁,绿树掩映,环境十分优雅。 当年,小小年纪的我,哪儿懂得欣赏这优美的校园,只是为师生之间那种亲切、融洽的气氛所陶醉,不知不觉便爱上了米中。后来才知道,这是我党在米脂创立的一所中学。以无产阶级思想教育青年,是一所为党培养干部的学校。 1941年,我和我姐姐考进了这所学校。一年前,我的哥哥考入该校第一班,几年之后,我弟弟妹妹又考入,我一家人和米中结下了不解之缘! 时光流逝,日月穿梭。算起来,离开母校已经40多年了。从13岁到15岁,我在盘龙山下,度过了自己的少年时期。那个傻乎乎的脑袋里,能储些什么记忆呢!我愿意写下一点点真实的感受,来纪念母校明年六十大庆!十六姐妹 我们班的男女同学几乎各占一半,已故的常君毅(生前是省农委主任)是我们的班长。女生16位。我们第一次离家住校,各自抱来了铺盖卷,16个女生分别住在一个屋子里对面的两盘炕上。中间,不大的一片地下,放着几张复习功课用的桌子和几条长凳子。 每天,上完晚自习,吹了熄灯哨子以后,这间大屋,便成了我们的自由王国。天上地下,国际国内,校园内外,无所不谈。当然,谈的最多的还是校园里的新鲜事儿。比如:一班的同学把教室的钥匙丢了,逼得老师只好和同学们一块翻窗子进去,给大家上课;一班的一位男同学和一班的一位女同学,正在自由恋爱呢!啊,大家都咕咕咕地笑起来了。自由恋爱,多新鲜!我们班的大女生年龄也有十七八岁了,这条新闻牵动着不少姑娘的心呢! 外边有人敲窗户,大概是我们说笑的声音太大了,惊动了同院的女同学,张淑华老师来提醒我们。一时间,屋里鸦雀无声,大家怀着兴奋的心情,很快入睡了。 一天晚上,忘了是哪位同学的倡议:16个女生以姐妹相称,以显示我们姐妹般的团结。于是,当晚,便各自报了出生年月日,依次排列,我是最后一个。我不只年龄小,长得也瘦弱,大家都亲切地叫我猴妹子。大姐艾桂兰,瘦高个儿,学习很用功,只因家境贫寒,拖到18岁才上初中。多亏了共产党兴办这所中学,每月每个同学还领一斗小米的津贴。 我们姐妹相称以后,彼此更亲切了。每礼拜六晚上才回家,学校成了我们的乐园。下课后,跳绳,踢毽子,抽空还要捻毛线。我和姐姐在回家的路上,一边走,一边捻线,线凸儿就在手下突辘辘转,说说笑笑就完成了生产任务。 我的九姐马骧,个头最大,长得也壮实,黑黑的皮肤,人很随和,学习很踏实,突然之间,被肺病夺去了她年轻的生命。在全校的追悼会上,校方宣布她是一位候补党员。这个消息,使悲伤的姐妹们震惊了!原来我们姐妹里还有共产党员!那时,13岁的我,以为共产党员大都是延安的老革命,或者是县委会里的人物,哪儿想到中学生也能成为共产党员!从此,我才明白了,共产党员也是普通人。马骧同学当时最多17岁,她还是农村来的学生,就有那么高的觉悟。太可惜了,那个没有医疗条件的年代,谁生了病,只有用自己的生命做抵押! 马骧悄悄地去了,却把追求党、追求革命的热情留在同学们心中。我已经观察出我班几位姐姐也是共产党员!她们晚饭后常去校园外集会,其中高瑞莲姐姐和我很要好。一次,闲谈中她问我将来长大入不入党?我当时回答得十分肯定:“当然要入,至少也要做党外的布尔什维克!”我仿佛听人说鲁迅先生就是党外的布尔什维克,我从小十分崇拜鲁迅,便信口说起了大话。 我更观察到我家里来的大姐姐也是地下党员。她当时在女校当老师。她和她的同志经常在我家聚会,有时以打麻将作掩护;有时我的母亲在门外纳鞋底、补衣服,为他们放哨。这些观察,成了我心底最珍贵的秘密。那个年代,走露一点风声,是要掉脑袋的。 姐妹中和我同龄的杜芳梅,排行十五,又是我的同桌好友,大家都叫她小妹。她聪明过人,延安时期就做银行工作。全国解放后,随她的丈夫、著名诗人闻捷到兰州、上海等地。十年动乱开始以后,上海的一月风暴来势太猛,俩口子不幸都在那个荒唐的年月里去世。她当时还不到40岁。 还有两个姐姐,全国解放后考入北京清华大学,后来又去苏联学习,各自都学有专长。姐妹们有做外交工作的,有做新闻和电影工作的,有从事工业的,只有我走上了文学工作的道路。 是米中为我们播种了友谊的种子,这珍贵的姐妹情谊!国文老师的启示 当时米中很重视学校的师资。从延安调来许多有真才实学的老师,如欧阳正、韦君宜、唐海、温剑风等。也有从鲁迅文学院来的。我班的国文老师邢立斌,就是鲁艺文学系毕业的学生。 他教作文有个明显的特点,就是启发同学们从自己的日常生活中去注意观察,从现实生活中去选材,要求作文写得生动真实;古板的、矫柔造作的作文他不喜欢。他经常让同学们自由选材作文,如:记述你身边的一件事或描写一个你最喜欢的人。 有一次,我参加了一个女同学的婚礼,她自由恋爱嫁给了一位八路军营级干部。这事当时十分新鲜。他们的婚礼也是新式的,那种活泼、愉快、欢乐和谐的气氛感染了我,我便在作文里真实地描绘了婚礼的场面和情景。没想到,老师对我的作文很喜欢,写下了热情洋溢的评语。我的另一篇作文写“我的奶妈”,表达了我对奶妈真挚的爱,被老师选登到学校的壁报上。 初生牛犊不怕虎。在老师的启发下,我那处于睡眠状态的文学细胞凭借幻想的翅膀萌生了。文学上的路再漫长,米中这位文学上的启蒙老师,我是不会忘记的。 1942年,延安的整风运动波及到了米中。1943年,我们集中到东街小学关门整风。经过整风,同学们的思想觉悟得到提高,树立了革命人生观,开始懂得为了人民的利益,不惜牺牲自己。 无需讳言,整风扩大化,伤害了不少同学(现在清楚了,当时整风扩大化和康生有关)。整风结束时,给被整错的同学公开平反,做了公正的结论。被整的同学没人抱怨,大家仍是满腔热情,一片真心地站在党的旗帜下。的确,年轻人就是可爱,他们的心像黄土高原那样厚实纯朴,他们的胸怀比黄土高原更开阔,他们的革命热情像黄河那样汹涌澎湃。经过几十年的实践证明,这些同志和祖国、人民、党同呼吸共命运! 整风结束不久,鲁艺文工团来了,他们演出了许多秧歌剧。我和姐姐、杜芳梅、高鸣兰几个小同学,着魔似的爱上了鲁艺文工团。整天跟着他们学扭秧歌,学唱歌跳舞。米中也成立了文艺宣传队,革命文艺是那么深入人心! 1944年元月,高云屏主任找我和姐姐谈话,决定调我俩去刚成立的绥德分区文工团工作。当时我16岁,姐姐17岁,我们刚刚上了高中。可这是革命需要。于是,我俩二话没说,坚决服从组织分配,回去告诉了爸爸、妈妈。那时当演员社会地位很低。可我父亲是教育工作者,我母亲又参加了新政权的妇救会。他们的思想很进步,完全支持我们去做革命文艺工作。 过了大年初一,哥哥去送我们。我们兄妹三人沿着无定河,步行了80里路,来到大理河边。太阳落山的时候,我们进了绥德城,来到文工团驻地。从此,开始了我青年时代的革命文艺生活。 (1986年7月)
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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