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骨文：凤雏甲骨文选释（1）

    1977年7月和1979年5月,周原考古队在凤雏宫室建筑基址西厢第二号房间发掘出土了周初甲骨21050片,其中卜甲19710片,卜骨1340片,有字甲骨293片,共计903字,合文12个。这是我国首次大批发现的西周甲骨文,其重大意义,不亚于1899年河南安阳殷墟甲骨文的发现。内容主要记载上起周王季或文王,下至周公摄政时期的卜祭、卜告、卜年、卜出入、卜田猎、卜征伐和杂卜之事。为探索周文化的渊源,研究商末周初的政治、经济、军事、文化及商周关系提供了珍贵资料。
    现将其全部摹出(如图)。其中尚未辨识其字的56片作为附录,其余237片编为226号(由数片合缀为一片者同编为一号)。69号以前按时代先后排列,不明时代者置于70号以下。兹选释如次:
    1 彝文武丁升
     贞王翌日乙酉
     其爯(旗)
     武丁豊(醴)
     …… 卯
     …… 王
    彝,此处作在或居讲。文武丁,胡厚宣说:“帝乙帝辛时卜辞称文丁为文武丁,亦单称文武”。升,即神宫、庙室。贞,卜问。翌日,明日。,盖如叔卤“唯王于宗周”之,读若贲,大约是举行国祭或朝会诸侯大典。,象有六游之旗形,可读为旗。爯旗,亦见于卫盉:“王爯旗于丰。”《周礼·春官·司常》:“司常掌九旗之物名,各有属以待国事。”爯,《说文》冓部:“爯,并举也。”爯旗,盖谓九旗并举。
    2 才(在)文武
     …… 王其叩(祰)帝(褅)
     卜典(册)
     周方白(伯)……甶(唯)
     正亡(无) (左)
     王受又(祐)
    以全辞文意推求,第二行王字上当有升或宗字。,读为祰。《说文》示部:“祰,告祭也。从示,告声。”帝,假为禘。殷礼,夏祭称禘。典册,即策命之意。甶,《说文》段注:“敷勿切。”此处读若唯,语词,见《甲骨文编》382页。正,《说文》“是也”译为今语,犹言正确。,即左字。《说文》部:“,左手也。”段注:“反右为左,故相戾曰左。”可引伸为不顺遂之意;又,读为祐。《说文》示部:“祐,助也。”王受又,殷墟卜辞习用语,意为王得佑助。全辞大意是,殷王在文丁庙举行禘祭,卜问策命周方伯之事。
    今本《竹书纪年》载:“纣囚西伯羑里……西伯出而献洛西之地以请除炮烙之刑,纣乃许之,赐弓矢斧钺,使得征伐,为西伯。”为西伯,即策命为西方诸侯之长。据此记载,可知本辞中之王即是帝辛,周方伯即周文王。
    3 贞王其又(祐)
     大甲周方
     白(伯) 甶(唯)正
     不(左)于(与)受
     又(有)又(祐)
    此片大意:商王帝辛祭告于其先王太甲,卜问策命周方伯(周文王)之举,能否得到“唯正,不左,与受有祐”的良好效应。
    4 癸子(巳)彝文武帝
     乙宗贞王其
     成唐(御)
    (服)二女其彝
    血三豚三
    甶(斯)又正
    此为李学勤、王宇信所隶定(见《周原卜辞选释》),释文如下:
    “癸巳彝文武帝乙宗”。彝字有居处之意。故此句意为癸巳日居于文武帝乙的宗庙。文武帝乙即帝辛之父帝乙。
    “贞:王其成唐”。邵即邵,读为昭。其下一字,试释为,《说文》:“持也。”成唐,有向成唐献祭之义。字右上角泐去,但左上角的爿还是存在的。不能读为鼎字。辞中之王居处于帝乙宗庙之中,占问致祭成汤之事,他只能是商王。从帝乙有庙看,这位商王又只能是商代末一个王,即名纣的帝辛。
    “,服二女,其彝:血三、豚三。”字上部从午,从繁笔的,与常见的字从卩意同。此字应释为御,是商周古文字中常见的祭祀名。其彝之彝,应指御祀所陈宗彝,而血三、豚三为其内容。二女是祀仪的一部分。《说文》:“,治也。”文献多作服。在这里应读为服,训为用、事。所谓二女,即御祀由二女执事。帝辛的二女,见于《逸周书·克殷》:周武王克商“先入适王所……乃适二女之所,既缢,王又射之三发”。孔注:“二女,妲己及嬖妾。”
    8 渔 鲔
     既 吉
     兹 用
     王其乎
    《说文》:“,搏鱼也。渔,篆文。”《尔雅·释鱼》:“鮥、鮛鲔。”郭注:“鲔,鳣属也。”《礼记·月令》:“季冬之月……命渔师始渔,天子亲往。”郑注:“天子必亲往视渔,……重之也。”本辞之渔鲔,即卜问季冬命渔师捕鲔之事。既吉,卜辞恒语,即全吉之意。兹用,亦卜辞恒语。郭沫若说:盖言于多次卜贞之中决用此卜(《粹》第20片)。王其乎,当为另一辞之残语。
    11 周 王
    小盂鼎铭:“用牲禘周王口王成王。”其所禘三王顺序,周王居首,成王居末,可证周王必指文王。本辞之周王同。
    13 鬼城
    第一字笔划残缺,疑是字。《粹》664:“今日丁酉王其麓。”郭沫若说:“,乃字,即客之古字,此读为格,至也。”
    鬼城,当即九侯城(鬼、九双声。轨、宄均从九得声可证)。《史记·殷本纪》:“以西伯昌、九侯、鄂侯为三公。”《集解》引徐广曰:“九侯,一作鬼侯,邺县有九侯城。”《正义》引《括地志》:“相州滏阳县西南五十里有九侯城,亦名鬼侯城,盖殷时九侯城也。”
    14 其于伐
    
    
    ,古邦国名。侯之名亦见于甗。1978年武功县任北村出土的叔姬簋(《武功出土楚簋诸器》,见《考古》1981年第2期)铭:“叔姬乍白媿賸簋。”可知为媿姓之国。之地望,由1973年蓝田县出土叔鼎(《蓝田县发现叔鼎》,见《文物》1976年第1期)推测,似在蓝田。惟上述三器时代均属西周晚期,故其所称侯害叔,当是被周人灭之而复封的邦之国君。本辞之侯,则指商周之际的邦之国君。盖文王伐崇,作都于丰,邦与之接壤,而其国君侯拒不宾服,以故周师进而伐之。“侯”二字倒书,大概表示仇恨情绪。
    18 王其(往)(岐)
    
    山
    《说文》岐,或作、,皆从支得声。本辞之,当为从山()止声之字。支止同音,故应读为岐。岐山,即本县祝家庄乡岐阳村北的箭括岭。《汉书·地理志》颜注:“岐山……即今之岐州岐山县箭括岭也。”位当古周原正北,为先周岐邑屏障。,音ji。《说文》:“,举也。”此处可引伸为登高之意。
    20 今秋王 甶(唯)
    
    克 (往)(宓)
    西周金文《阳鼎》有伯,丁佛言《说文古籀补补》释为宓。《集韵》:“宓或作密。”本辞之,盖指文王所伐之密须也。《史记·周本纪》:“文王伐密须。”《集解》引应劭曰:“密须氏,姞姓之国。臣瓒曰:安定阴密县是。”《正义》引《括地志》:“阴密故城在泾州鹑觚县西,其东接县城,即古密须国。”《周本纪》又载:“共王游于泾上,密康公从……共王灭密。”《集解》引韦昭曰:“康公,密国之君,姬姓也。”可知共王所灭之密国,乃文王灭后所复封者。凤雏甲骨,据学者研究,下限不晚于康王。则本辞所称之王,决非共王可知。
    21 大出于河
    古专称黄河曰河。例如《禹贡》:“伊洛涧既入于河。”
    23 商其舍若
    舍,假为赦。若,象人跪而两手上举之形,表示降服之义。故若可训为顺。《尧典》“钦若昊天”,《史记》作“敬顺昊天”。牧野之战,纣师倒戈。度本辞商其舍若,盖谓既克商,则赦其倒戈归顺者。
    24 伐蜀
    据《逸周书·世俘》记载,牧野之战后,有乘胜伐蜀之役:“庚子,新荒命伐蜀。”此所伐之蜀,当为商的部属,决非与武王会师参加牧野之战的西南八国中的蜀。朱右曾《逸周书集训校释》云:疑蜀在山东泰安西蜀亭。此说可信。
    26 唯衣(殷)(微)
    
    子来降
    
    其執(暨)
    
    氒(厥)吏(史)
    
    才(在)倝(庙)尔卜
    
    曰南宫
    
    其乍(酢)
    唯衣二字合文。衣,读为殷。,同为。甲文为字,作以手牵象之形,此字又增幺,乃手持绳以牵象之形,与为同意。此处应读作微。
    “唯殷微子来降”史籍有明文记载。《史记·宋微子世家》:“周武王伐纣克殷,微子持其祭器造于军门,肉袒面缚,左牵羊,右把茅,膝行而前以告。于是武王释微子,复其位如故。”《左传·僖公六年》:“冬,蔡穆侯将许僖公以见楚子于武城。许男面缚衔璧……楚子问诸逢伯,对曰:‘昔武王克殷,微子启如是’……”
    “執”,本是拘执之意,文象罪人两手被桎梏之形。此处读为人质之质。“其执暨厥史”意为质留微子及其史官一行。1976年扶风县庄白一号窖藏出土的微氏家族礼器史墙盘铭追述其先代归周的情况:“粤武王既殷,微史烈祖迺来见武王,武王则命周公舍,于周俾处。”微氏家族折、丰、墙、四代人的铜器铭末都有“木羊册”族徽款识,可证微氏的高祖本是商朝微子的史官,商亡后随同微子投降武王,武王命周公旦给他安排住地,从此留居于周(周原)世代任周朝的史职。
    ,见《金文编》364页。孳乳为朝,又孳乳为庙。尔,卜人名。
    卩与人旁同,故邰即佁,《集韵》音以。有人据《逸周书·克殷》:“乃命南宫忽……南宫伯达”认为周八士皆为南宫氏。《论语·微子》所举周八士中之老七名季随。随、佁音近;故本辞之南宫佁,疑即季随。乍,假为酢。“南宫佁其酢”即言南宫佁设酒宴酬酢微子等人。
    27 此片第一辞右行 (往) 甶(唯)亡咎
    
    
    
    
    
    隻 (获) 其五十人
    往,《说文》:“之也。”于本辞盖谓出征。亡咎,即无灾祸。全辞意为:前往出征,无祸,可俘敌五十人。
    此片第二辞左行 八月辛卯卜
    
    
    
    
    曰其痟取(去)
    《周礼·天官·疾医》:“春时有痟首疾。”郑注:“痟,酸削也;首疾,头痛也。”取,应读为去。痟去,谓痟首疾除去也。
    30 宬(成)弔(叔)族
    《说文》:“宬……从宀成声。”本辞之宬,当即成字。成叔名武,封于成(郕)。据《史记·管蔡世家》,武王同母兄弟十人,均太姒所生。成叔武为老七。《正义》引《括地志》云:“郕在濮州雷泽县东南九十一里,汉郕阳县。”
    31 征 巢
    《书序》:“巢伯来朝。”郑注:“巢伯,殷之诸侯。”孙星衍说:“巢即今安徽巢县”(《尚书古今文注疏》)。1964年长安张家坡出土的周初器蔡侯鼎铭云“蔡侯获巢,俘厥金胄”,此蔡侯即武王同母弟蔡叔度,被封于上蔡。上蔡在今河南省东南部,密迩巢地。据此,知本辞“征巢”即蔡侯鼎所记“蔡侯获巢”。
    32 祠自蒿(镐)
    
    于周
    《尔雅·释天》:“春祭曰祠。”蒿,读为镐,即镐京。周,当指岐周。岐周为周先王宗庙所在,故须自镐京前往岐周举行春祭。
    34 商王(肜)
    商字残上半。肜即字。祭之明日又祭曰肜。《尔雅·释天》:“绎,又祭也。周曰绎,商曰肜,夏曰复胙。”
    35 衣(殷)王田
    
    
     至于帛
    
    
     王隻()田
    衣,读为殷。帛地何在,无考。隻,即之初文。《说文》以隻为“从又持隹”(又,手也;隹,鸟类动物)以为“猎所也”,与手持隹之意同。故知乃隻之繁字。殷王田之田为动词,即田猎之意。王田之田为名词,指猎获之物。
    39 曰今(秋)
    
    楚子来告
    
    父後
    《史记·楚世家》载:楚之先祖鬻熊事文王,鬻熊生熊丽,熊丽生熊狂,熊狂生熊绎。“熊绎当周成王之时,举文武勤劳之后嗣,而封熊绎于楚蛮,封以子男之田”。本辞楚子,指熊绎。楚为子爵,故称楚子。告,读为告饶之告,求也。後,读为後嗣之後,继也。来告父後,盖言来周王朝廷请求为其父(熊狂)之合法后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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