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沙沙,像微风吹过竹林的蔢莎声,也像小笋尖尖刚刚穿透厚厚落叶迅速长高的节奏声。
隔壁的蓝阿公是桂林资源人,他说他们苗乡那边到处是竹子,满山遍野都是,碧绿的资江两岸也是一片又一片青翠的竹林,蓝阿公年轻时是当地砍毛竹的一把好手,手起刀落高高的毛竹就缓缓放下,削去顶端的竹枝,将碗口大的竹子就顺江而下,沿江的村民打捞起来就可以做竹排搭吊脚楼了。蓝阿公如今腿脚不灵了,一边躺在竹床上吧嗒吧嗒地抽着他的那支老竹杆子土烟,一边慢悠悠地说:竹子是个好东西,可以做竹排,可以制竹筷,还可以编竹席,冬天可以挖冬笋,夏天可以取竹液,秋天可以晒竹叶,而春天,小笋冒尖的时候,就是吃笋子最美的季节。
小笋炒蛋
春天,桂林人喜欢踏春郊游,很现实的意义就是搞点野味,所谓的野味,就是山里那些天生天养定点浮现的蕨菜、香椿芽、荞菜和小笋。小笋是散落在田边的一簇簇野竹子,没什么用途,只有春天刚刚冒尖的那一段是天然的美味,郊游的路上,一路走一路摘,不一会就满满一大筐了。采摘回来的小笋,趁新鲜剥去外壳,切成小段,下锅过下油,磕个鸡蛋,放点辣子,淡淡竹香,清甜而纯。
蓝阿公说得没错,竹子是个好东西,笋子更是好上加好的东西。南宁生活不可或缺的一样东西是酸笋,老友粉里有酸笋、小炒肉片里有酸笋、鱼头豆腐汤里有酸笋,炒蔬菜里有酸笋。酸笋是当竹笋多到吃不完时,用来切片放淘米水中浸泡,不需要加任何配料,经过一段时间后,自然变成了酸笋。酸笋入菜,能去腥,消食,开胃。鱼肉类的烹饪,适当加入一些酸笋,不仅能帮肉类提味,又能吸收肉香,两者相得益彰,比如炒螺狮,一定要放一些酸笋,才能达到去除螺狮的泥味的效果,又使酸笋吸收了螺狮及其他配料的味道后,成为一盘炒螺狮中最入味的部分,往往是一盘生炒螺狮上桌,挑嘴的女孩们总是翻遍盘底,抢着吃已经入味七分的酸笋,然后再慢悠悠地唆螺。
笋干烧肉
古往今来,只有中国人最欣赏竹的气节,竹的挺拔洒脱、正直清高、清秀俊逸也是中国文人的人格追求。比如大文豪苏轼,他的名句“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就为一些崇尚素食的人奠定了“肉食者鄙,赏竹者雅”的理论依据,只是叫我疑惑的是,那道著名的“东坡肉”是怎么来的?!难道苏轼住在竹林中,每日甘心就着竹笋喝点稀粥过日子?当然不是,据说苏轼谪居黄州时,日子相当不好过,他写给好友的信上如此说:全家每天花费不过一百五十钱,月初,将所有薪水四千五百钱分成三十串,悬挂于屋梁上,每天只限用一串,若略有剩余,就另存竹筒,留作招待宾客的接待费用。唉呀,真是委屈了嘴馋的苏东坡,日子窘迫,只好向郡守要了块旧营地,“躬耕其中”,自食其力。他在营地中盖了一所房子,名为“东坡雪堂”,并在房子四周广种竹子,为什么偏偏要种竹子呢,我猜想除了附庸风雅,更重要的还是他发现了竹笋配肉,是天下美味,炖“东坡肉”的时候,肉炖到酥烂快要出油,下笋子,让笋子充分吸收肉的肥油,而肉中自带笋的清香,既满足食肉的欲望又附庸了竹的风雅,变成一道雅俗共赏的人间美味,所以不难理解苏东坡会说“好竹连山觉笋香”!
春笋炒腊肉
蓝阿公是劳动人民出身,他吃笋子才不管什么风雅,三下两下剥好笋子,摇摇晃晃到窗边割半块熏得乌黑的腊肉,放到锅里蒸软,再切薄片,炒到肥肉开始呈现透明时,喷一口桂林三花酒,再倒入切好的笋片,三炒两炒,撒一把葱花,酒香肉香笋香葱香四出飘散,总能惹来我狂吞口水。
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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