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朴悠久的云盖寺镇老街,为旅游开发提供了丰富的资源。
晨曦中的云盖寺
记忆中的云盖寺总是懒洋洋的。早春的太阳早已经从山背后窜出来,一屁股坐在游儿寨的寨墙上,瞪着眼睛瞅着山下的时候,古旧的镇子还没有完全睁开惺忪的眼:镇子上飘浮着一层薄雾。薄雾在不太刺眼的阳光映射下,呈现出半透明状,使出现在雾里的人、物都有些朦胧。河边刚吐新绿的柳枝,在清冷的风中轻轻地摇摆。这档口,住在上街头和下街头从事地球修理职业的人家,开始冒出些淡淡的炊烟。晨雾中晃动的人影,必定是那些家里有爱干净的女人、用脚踹醒正在热被窝酣睡的男人、逼着到河边担早晨干净水的男人。还有那些穿件“空心袄”、腰间用葛藤或破布条随便一系、再在上边别把镰刀、赶牛羊上峰凸岭或茨沟垴放牧兼砍柴的回民。还有的,就是那些让母亲从热被窝里拎出来、磨蹭着等齐了伙伴,然后三五个一伙,一边走一边唱着的学生。云盖寺的一天,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开始的。
历史悠久故道老镇
云盖寺是一座寺院。寺院后来成了一个镇子的名子。寺院很悠久,何年始建无考。据《镇安县志》记载,唐大中元年(847年)妙达禅师曾奉旨扩建,使其规模达“九楼十八殿、僧舍千余间”。这个记载最起码传递了两条信息:寺院的历史远早于公元847年。即使是奢侈些每人一间办公室,和尚最少也在千人以上。享受皇帝降旨扩建的规格,且规模如此宏大的寺院,就是在佛教鼎盛的唐朝,怕是也是有级别的大寺。据说大诗人贾岛年轻时也曾为驴友,有一次邀文友白居易从长安沿秦楚故道翻越终南山到云盖寺游览。尽管寺院住持把首都来的和尚和文豪奉若神明,殷勤款待,但贾、白二人着实被这“难于上青天”般的艰险山道折腾得瘸脚跛手,精疲力竭。年轻的贾岛与年迈的老主持在斋房寒暄应答的档口,凭借一碗甘蔗酒浇出的灵感,喊出了“一山未了一山迎,百里都无半里平。疑是老禅遥指处,只堪图画不堪行”的绝唱。
自古以来,云盖寺就是千里秦楚故道上一个重要的驿站。长安下巴蜀,如果从太乙宫越秦岭,要经过耍钱场、花门楼、大山岔、七里坪(今柞水地名),再翻过小庙岭到云盖寺。那时镇安县城并不在谢家湾(今县政府驻地。唐时镇安县称安业县,治所在野猪坪,即今柞水县下梁镇)。如从谢家湾沿乾佑河上野猪坪,需反复涉渡乾佑河,且有鱼洞峡、古道岭、石瓮子等绝壁阻隔,远没有经云盖寺翻小庙岭到野猪坪好走。如此,云盖寺自然就成了古驿道上一处人口众多、庙宇辉煌、骡马塞途、商贾云集、市井繁荣、买卖兴隆的热闹去处。来到云盖寺,北上关中的贩夫,需要在此睡足觉歇好脚,吃饱饭喝涨水,储备好充足的体力再去翻越秦岭;南下湖广、西进四川的客商,早已被猿猴难攀的秦岭山径耗去了全部体力,也亟需要在云盖寺许个愿、歇歇脚,求得一帆风顺地往南走。从长安到云盖寺这段路,步行一般得3天。
秦岭山中“小上海”
旧时的云盖寺,号称“小上海”,说明了云盖寺的繁华。集镇像一艘由两条半首尾相交的街道组成的“宝船”。“小上海”紧邻河道的是条“半边街”,位置大概相当于大上海的“外滩”,但却是古镇上最偏僻、最冷清的地方。半边街上住的居民,基本都是不打紧儿的人。前街和后街,街道都是由一块块大小不一、形状自然的青石板铺就的。一街两行,都是一家挨一家的“舖板门脸立架房,天井院子水归堂,后带菜园和茅房”结构的“前店后院、商住合一”人家。两户人家之间,建有消防阻火作用的“马头墙”。每堵“马头墙”的正面,均有工笔彩绘、美轮美奂的壁画,绘制着诸如“精卫填海”“大禹治水”“萧何追韩信”“三英战吕布”“孟母三迁”“劈山救母”等历史故事。
每天早上,最早上路的,是上街头马车店住店的客人。听着骡马的铁蹄敲打着街面的青石,在空旷的街道上发出清脆的“得——得”声,真像元宝掉进商人褡裢里的声音。然后,是上早学的学生,一窝蜂似的叽叽喳喳、踢踢踏踏地走过街道,给挂着白霜的青石留下一道黑印。街面上要寂静很久以后,才零零星星地响起叮叮梆梆、咣咣当当地拆卸门板、开张生意的声响。街道上的住户中,有手艺的,基本都是外地人。如开裁缝铺的是河南人,开剃头铺的是四川人、开铁匠铺的是湖北人、开骡马店的是关中人……外地人脑壳灵光,会做生意赚钱。那老板伙计只要斜着眼睛瞄一眼过往的行人,就能断定那是不是值得自己招徕的顾客。而本地人,每天多半是早早把婆娘撵起来做饭,自己却等太阳都晒红了,才端出一海碗一筷子能別下一坨的干糊汤,蹲在门前的青石墩上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然后,才一边打着饱嗝,一边顺手折段扫帚尖上的细竹枝别着牙缝里的糊汤渣、极不情愿地拽把薅锄或砍刀往河对面的菜地或镇四周的山上走。
人不分地域文兼容南北
外地人在镇上住久了,就成了本地人。外地人带来的外地文化和风俗,也就在本地生了根。镇子上开裁缝铺和药铺的河南人,喜欢唱豫剧或梆子戏。开骡马店的关中人,高兴了就爱吼秦腔哼眉户。还有,湖北佬喜欢花鼓戏。江南人喜欢黄梅戏,等等。于是,为了丰富广大市民的业余文化生活,早在明清或是民国,镇上就建起了一座花戏楼。那戏楼,一丈多高的台基,全部用青石马条砌成。水桶粗的楼枕上边铺着一寸多厚的花栎木板,任你在台上筋斗马步、文唱武打,绝对不会垮台。台四角树立着四根两人合抱粗的大立柱,支撑着飞檐斗拱、雕梁画栋的顶。每逢云盖寺庙会或新春年节,外来的专业剧团和当地业余戏班子,都会轮流上演豫剧、秦腔、花鼓戏。此时,台上出将入相、昂扬激越。台下人头攒动、如痴如醉。除了演戏这种比较专业的文化活动,古镇上的河南人会耍“亮狮子”。这是一种白天表演的、带有杂技色彩的舞狮表演。两个披着用细麻编织成狮子皮的舞狮人,在锣鼓伴奏下,一边用一条条长条櫈往起架一座“凳子塔”,一边沿架起的凳子塔往上爬,“凳子塔”最高能架到三、四层楼房高,狮子能在“塔”顶上玩出倒立、旋转、跳跃、翻滚等特技动作。那场面,玩得惊险,看得惊心。而关中人则长于闹社火。社火中有龙灯、旱船、大肚子和尚细柳翠,还离不开“夜狮子”。耍“夜狮子”是天黑后开始,狮子皮是用“构皮”(一种纤维很长的树皮,是造纸原料)编织的,浇上水后不怕烧。两个光着脊背、只穿裤衩的舞狮人披上这种狮子皮在“绣球”的引导下,摇头摆尾、跳跃翻滚、辗转腾挪。狮子来到谁家,主家除了需要准备烟酒糖果、红包之外,还得准备足够多的“哧花子”(把黑火药、铁屑、铜屑等混合后装在厚纸筒里,点燃后会喷射火花的“烟花”)来使劲地烧狮子。烧得越猛烈,狮子舞得越欢快。那情景,玩得兴奋,烧得尽兴。
古镇上,南来的、北往的、行商的、坐贾的,熙熙嚷嚷,皆为利往。大家想发财,自然要请赵公元帅来。于是,在戏楼场的对面,修有一座财神庙。这管钱的神,自然财大气粗。给自己开衙建署,硬是舍得银子:石门石枋,高大气派;貔貅狮子,端坐两旁;立墙铺地,磨砖对缝;翘檐飞脊、彩瓦朱绘。大殿里的赵公元帅金身,身高丈余,腰阔五尺。头戴朝冠,足蹬皂靴。左手高擎一锭硕大金元宝,右手扶着腰间玉带,虽然此君盛气凌人,但却甚是雄壮魁伟。只可惜,我见到赵公之时,公正走麦城:庙堂改为区供销社的盐库,殿内黑暗阴森,且严禁烟火。公面对垛码得极高的盐袋,只得改行做起盐库保管。此一时彼一时。后来“走资派”“臭老九”住牛棚也是有的。赵君此时此刻虽然不再掌握批发金银的一支笔,但可能依然属于吃财政的。况且,食盐属事关国计民生、须臾不可或缺、计划供给的紧俏物资。让其管盐,怎么说也是给了一条出路,也算是一种高度信任。
开发建设进行时
云盖寺镇的再一次繁荣,大约是从1959年修通了商沙公路(商州—镇柞—宁陕沙沟口,今广货街)镇柞段开始,持续繁荣了近20年。那时候镇安至柞水之间,只有这一条公路相通。镇安人出西安,乘车必须经云盖寺到柞水,再翻越黄花岭、秦岭到西安。似乎,云盖寺又恢复到盛唐时代“交通咽喉”的重要地位。南来北往的人又开始羡慕云盖寺人:看人家,街道上散步的猪,都敢不给公家的汽车让路!那时候云盖寺人很牛逼,听着别人“小上海、小上海”地叫,心里很受用。譬如,“小上海”人晚餐时间一般是下午4点左右。所以每天下午4点前后,从后街的上街头到下街头,一街两行的人,个个端一大老碗干糊汤蹴在门口吃。这时,从西安回来的班车就摁着喇叭、拖着一条黄龙冲进了镇子。
鱼洞峡、古道岭天险打通后,公路沿乾佑河直接北上柞水去西安成为可能。于是,从1977年开始,数千劳力夜以继日地大干苦干加巧干,仅一年多点时间,就把镇安县城经疙瘩寺到柞水的公路修通了。云盖寺又沉寂了多年。
风水轮流转。这几年,云盖寺又红火发达了:政府实施镇云一体化建设,云盖寺古镇的旅游开发成为重点。陕南移民搬迁,李克强总理都来花园村移民搬迁点视察过。国道改线,一条二级公路已经修到云盖寺附近……同时,镇政府已经搬出云盖寺大殿。大庙场上重建前殿、维修后殿的工程正在加紧进行。两条街道上,那些老住户正在试图恢复古镇街道“舖板门脸立架房,天井院子水归堂,后院种菜带茅房”式结构的房屋。据说,还要重建财神庙,重修花戏楼,等等。看来,无论是恢复、改建、复制或模仿,人们对重塑云盖寺的辉煌都信心满满。
云盖寺有过辉煌,云盖寺应该辉煌。云盖寺再次辉煌了,于国于民都是一件功德无量的大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