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洲淮宁河

无定河，陕北最著名的一条河。它从遥远的三边高原西南部的白于山脉奔腾而来，它在陡峭的石壁间、狭窄的河谷里咆哮冲撞，夺路东下，在莽莽的山沟大川上，又有无数的大河小溪从四面八方汇入了它博大的怀抱。淮宁河，就是这无数支流中的一条河流。它发源于子长县石家湾乡高柏山麓的枣树畔村，流经子长、子洲、绥德三县的十个乡镇，近百个村庄，最后从绥德县邓家楼村入无定河，全长85．2公里，流域总面积1222平方公里。

    我出生在裴家湾镇，从小到大，亲睹了这条古老的河流，它伴我走过美好的童年，送我走上人生的旅途。这是一条歌唱的河流，这是一条光荣的河流，也是一条具有独特性格的河流。它质朴敦厚、豪爽豁达、凝重稳实、刚直忠烈，犹如一位剽悍朴实的陕北汉子。在它那貌似坦荡的胸怀间流淌着一腔搏动的激流，时不时在太阳的直射下闪烁着金色的浪花。如果一旦上游大雨倾盆，它就会骤然间变成像是被激怒了的群狮猛兽，咆哮着溢出河床，漫过整个河谷，让人望而生畏。

夏天，太阳从西边水天相连处露着半个脸，万道红霞照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清澈见底。妇女们拿着脏衣服，提着棒槌，带着碱碗和洋胰子(拿动物的胰自己制作的，二者皆能去污)到河里洗衣服，年轻妇女坐到一块石头上，将脚放在水里，十分惬意。年龄大的缠过脚的，是不能脱鞋的，怕男人们看见不雅观。孩子们每天中午泡在河里耍水、戏闹、互相扬水、钻暗门，很是开心。有时在河边的泥滩上踩泥丸，捏泥人、泥燕子、泥茄子，特别快活。到了晚上，妇女们邀约上几个人，到一个僻静的地方去洗澡。因为农村平时就没有个洗澡的地方，难得逢夏天去河里洗一下澡，有说不出的舒适，那时候人们叫打澡水。

淮宁河两岸的人们十分封建，男女之间根本不敢大大方方谈情说爱，少男少女们只好偷偷摸摸去僻静的河湾约会、谈恋爱……小时候，记得有一次，我们几个小女孩偷偷地跟踪一位姓王的后生和一位姓拓的女子，窥视他们在河里调情、逗趣。那后生动情地唱道：“米脂的婆姨绥德的汉，清涧的石板瓦窑堡的炭；世上的女子千千万，我就看见你好看。”女子给后生扬了一下水，然后笑着唱道：“上河里的鸭子下河里的鹅，妹妹一对毛眼眼暸哥哥。”听到此，我们个个捂着嘴，笑得前仰后合，死去活来。现在回想起来，就好像是发生在昨天的事一样。

秋天，淮宁河中上游下了大雨，发了山水，再不是清澈见底波光粼粼了，而是土黄色，水中含有大量的泥沙，水的比重比平时大了很多。这时年轻小伙大显身手，下河捞河柴，也有捞树、家具、椽、猪、羊的。记得那时候一发山水，爸爸就扛着河柴勺子向河畔跑去……

奶奶和妈妈的娘家分别在淮宁河对面裴家湾乡刘家圪崂和李家渠村。因此，爷爷和爸爸先后分别在这条河上背过奶奶和妈妈。她们以此为荣，经常不着边际地谈论她们那时候的爱情故事。因为那时候夫妻在白天或者有人的时候，是万万不能亲热的。所以只好在发山水时，客观上形成亲热是她们祖祖辈辈少得可怜的爱情话题，也是她们最难忘、最幸福的回忆，更是永远讲不完的爱情故事。

冬天，喧嚣平息了，于是一道白色的冰河安卧在河谷里，无数的冰凌块块叠压着，像一条披着白甲银鳞的巨龙在酣睡着，作着一个悠长、美好的梦。小时候，孩子们一有空就抱着拖拖下河了。一个坐上一个拉着，一个背后推着，快得很，有时由于太滑摔跤了，可谁也不哭，爬起来继续玩。

是的，这是子洲县第二条源远流长的大河，也是一条历史悠久、内涵丰富多彩的大河。人们已经很难详尽地测出它的年龄。《水经注》中称为走马水，传说宋代后因其流经怀宁寨，又称怀宁河，后讹为淮宁河。淮宁河在子洲县属过境河，从本县何家集乡何家坪村西葛家崖底入境，流经老君殿、裴家湾，由淮宁湾乡张家砭村东出境，境内长35公里，有长5公里以上支流9条，流域面积587平方公里，河床宽50米。境内河上，1985年有干渠4条，可灌溉3300亩土地，桥涵5座。不管是山水横流、地动山摇，还是日转星移，大地沧桑，它总是一往无前，专注地流向无定河，完成它生命的追求，它是子洲县南川的自豪，是黄土高坡的精灵，是陕北大地的骄傲!

淮宁河，是一只古老的摇篮，陕北黄土高坡的生命之河。早在几千年以前，它就哺育了陕北大地最初告别树上生活的先民，让他们在自己的庇佑下繁衍生息，创造开拓。

漫步在淮宁河畔，穿过历史的烟云，我仿佛看到：南北朝地理学家郦道元来到这里，一时心血来潮，赞叹无比……于是，在他的名著《水经注》中记下了这一蜿蜒盘绕犹如绿绸的河流的规模和方位。

弹指一挥间，沧桑几千年。在淮宁河两岸繁衍生息的人们，上苍赐于他们勤劳、忠厚、纯朴、刚直的秉性。老家门前的淮宁河，滔滔水声是一首永不停留的老歌。放眼望去河两岸留下新石器时代的不少“龙山文化”遗址和后来的青铜器文物，也留下历代连绵战乱、屯军开垦、毁灭森林的证据。作为历史的见证，淮宁河还是一条历经磨难的红色河流，它的两岸留下了中国革命的足迹。在那些普普通通的山峁沟壑之间，有那么一个普普通通的小村庄——裴家湾乡邱家坪村，在转战陕北的战争岁月里，曾经是毛主席和党中央居住过的地方。那些窑洞、院落毫不起眼，就像你所遇到的每一个陕北人一样朴实无华。然而，这里是解放军赶走胡宗南，土地革命斗地主的地方，曾漫卷过历史的风云，蕴藏着许许多多伟大而平凡的故事……提起当年，淮宁河两岸的人们至今都洋溢着炽热的怀念和兴奋。无数共产党人的鲜血就洒在这里。动乱的社会，频繁的自然灾害，使淮宁河流域的地面越来越支离破碎，沟壑纵横，土壤沙化，气候干旱，成为水土流失的地方。大量泥沙的下泄，给河两岸和下游人的生命财产造成极大的威胁。近几年西部大开发退耕还林，给这里的人们带来了生机和希望，真可谓：淮宁河水唱新歌，西部开发谱新章。喷银吐玉流金彩，林带绿绸“飞天”佛。

                                2003年7月15日于榆林苦陋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