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民歌中，感知黄土高原的生命仪式

站在黄土高原的腹地，你就是世界的中心，放眼四望，除了山还是山。

陕北，就是在这样一块贫瘠闭塞的地理环境下艰难存在、野蛮生长。在长期靠天吃饭的时代，得天却并不独厚的自然条件，让这里的人养成了坚韧强悍的性格特征，但在面对神秘莫测的大自然的时候却又往往表现出逆来顺受的一面。特别是在决定着他们生存和命运的时候，总是把希望投诸于神灵，这里的人无比虔诚地信奉着天神、雨神、灶神以及一切有名或无名的神。

“龙王救万民哟，清风细雨哟救万民。天旱了着火了，地下的青苗晒干了。”《平凡的世界》电视剧的热播，让陕北再次全景式地进入公众的视野，也让更多的人记住了电视剧的两首主题歌《祈雨调》和《神仙挡不住人想人》，记住了这两首歌的演唱者贺国丰。相比《神仙挡不住人想人》来说，《祈雨调》并不为大众所熟悉，这首歌歌词简短、曲调高昂，具有一种独特的苍凉和震撼，听了之后让所有人无不动容。

贺国丰，陕北绥德人，从小在这块黄土地上的耳濡目染加上部队文艺兵的艺术熏染，让他对陕北民歌的理解和把握有许多超越常人之处。路遥在《平凡的世界》中曾经说过：人必须要用初恋般的热情与宗教般的热情才能成就一番事业。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贺国丰就是以一种近乎痴狂的热情，行走于广袤高原上的山山峁峁和沟沟岔岔，搜集那些几近遗失的陕北民歌，《祈雨调》就是其中一首。这首歌被广为人知是在近期热播的《平凡的世界》之后，但对于在十年九旱的陕北成长起来的人来说，有很多人还熟悉这样的场景。伏天酷暑、日头似火，一群头戴柳条、光着上身、打着赤脚的精壮汉子，抬着龙王楼子，从冒烟的土地上悲壮地走过，领头的人扯着嗓子以近乎哭嚎地调子高唱着：“龙王下海雨哟，清风细雨救万民哟。”跟着的所有人齐声附和：“嗨，救万民哟！”这样的祈雨不是每次都灵验，但每当遇到大雨滂沱而下的时候，这群汉子无不泪流满面，于是在大雨中开始更加疯狂地奔跑、跳跃、舞蹈。

关于这场神圣的祈雨仪式，还有许多神秘的说法和讲究，有的说抬龙王的人根本不是自己在走，往哪走、走多久都是龙王的意志；有的说抬龙王必须心得诚，心不诚则有如万斤重担，心若诚则可身轻如燕；还有的说抬龙王的人虽然打着赤脚，但有龙王佑护，即便脚底有铁钉蒺藜也可健步如飞。抬龙王还有个讲究便是不可打伞撑帐子，我小时候就亲眼见到，一个外地商贩由于不知道当天要抬龙王，在摊摊上撑起了帐子，被抬龙王的路过将摊子当场踢踏稀烂。路人都指责那个外地摊贩的不是，却没有人敢对抬龙王有半点的不敬之语。

近几年来陕北民歌被越来越多的传唱和喜欢，风格流派也层出不穷。从最早的王向荣到现在的王二妮，包括在各个大赛中脱颖而出的众多陕北歌手，他们的唱法无一不走的是高亢洪亮的路线，但真正能唱出陕北民歌灵魂的人恐怕只有贺国丰。很多人是通过《平凡的世界》主题歌而认识贺国丰的，但我知道和了解他的民歌还在七八年前，那个时候他还叫苍郎，演唱和整理了许多已知和未知的陕北民歌。此后就一直关注他，知道他在国内不少地方开过陕北民歌清唱会，特别是台北的清唱会震撼了不少人。贺国丰的陕北民歌有他独特的演绎方式，并不是一味飙高音，反而更像是讲故事，情真意切、娓娓道来，看似绵软悠长，却句句切中心坎，突然爆发的一句高音又往往让人瞬间泪崩，他的《祈雨调》、《一对对鸳鸯水上漂》、《圪梁梁上的二妹妹》无不体现出这种风格。

感谢路遥，感谢《平凡的世界》电视剧，让更多的人知道了贺国丰，知道了《祈雨调》，知道了在那片广袤而又神奇的黄土高原上还曾有过这样的生命仪式和悲喜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