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凤阁岭

土灶膛里的柴火烧得正旺，炭黑糊实的大铁锅架在灶上，张应女从裤袋里摸出几千块钱一把塞到樊宽良手里。
    “腊月里，菜怕是不好买，大后天我嫁女子的席面，你这个大厨可少不得。”
    “放心，你只管给女子找个好婆家就行了！”樊宽良是镇里的计生办主任，但他跟张应女这样的普通农户很熟络，从果树管理到计生服务、从贷款垫资到婚丧嫁娶，全镇2200多户人他都打过交道。
    就着咸菜吃一碗浆水面，樊宽良在炭火边搓搓手，掀开门帘就往外走。“这会都晌午了，凤阁岭山大沟深，过年前还有几个村都候着我，再不走，就撵不上今儿的日头了。”
    在秦岭和陇山相接的这片起伏绵延的贫瘠山区里，凤阁岭镇的干部樊宽良却几乎每一天都追逐着日头的光亮，在各个山峁沟梁里进村入户，整整25年。
    “换乘”走访后排村
    2月5日，农历腊月十七，早上刚7点钟，樊宽良就抓起包往镇里赶，他的电话响了一路，我约摸听了大概，催他的人是孙家村村支书李宝生。
    “樊主任，我租的30亩果园，长势咋看着不行么？”车还没停稳，李宝生就隔着半开的窗子一路撵着问樊宽良。樊宽良还真没拿自己当干部，走进村委会，用袖子抹了一把板凳落座，先是叮嘱起了村里计生和防火的事情。
    “快过年了，打工回来的年轻人要逐个了解，尤其是带对象回来的，要确保做好孕前检查。不回来过年的小夫妻，咱也要多关心，让村里的亲人放心。”樊宽良扳着指头数。
    “别以为防火工作就是把横幅挂上、标语贴上就完了，你得落实到人，每个人负责哪一片，多大面积，预防措施是啥，马虎不得啊。”西山地区有大片原始森林，安全过年是山区冬天的第一要务，樊宽良一再嘱咐。
    “走，往后排村去，我们换乘你的‘越野车’吧，底盘高安全些。”樊宽良清楚得很，去年的洪水冲毁了通往后排村唯一的水泥路，甚至有些地方要在河道里行进，樊宽良对李宝生说，“你那果树苗子不就在路旁边栽着哩，全镇苹果种植面积有1.1万亩，还有花椒、核桃现时都是农民增收的主渠道，我挂念得很。”
    他转过头对着我打趣地说，“咱今儿个要当一回‘水军’咯，因为要去的几个村有的沿着通关河，有的挨着渭河。”
    李宝生的“越野车”停在面前，其实是一辆破旧的农用小面包。
    路遇“仇家”
    十几公里的路，足足花了半个小时，已经分不清是在河道里还是路面上行车，“咦，这不是老樊嘛！”后排村的王石保正圪蹴在自家果园边一筹莫展，地下散落着一堆烟头。
    樊宽良不知从哪里摸出来的园艺剪刀，51岁的他顺着梯坎溜到地里，三两下，刚才还枝杈茂盛的果树苗就被他剪成了“光杆司令”，王石保心疼地在一旁直叫唤。
    “别急，你这情况跟宝生家一样。一棵果树只能有一个‘党中央’，把影响‘党中央’的杂枝都剪掉，芽孢都抠掉，这样果树才能集中精力长势好。”樊宽良的农技常识幽默了大家，李宝生和王石保也终于明白了果树管理的方法。“过几日，我再来帮你把剩下的苗子都修剪了，今儿急着赶路，我就不停歇了。”
    日头已经照上了头顶，车子发动，樊宽良回头一瞅，看到王石保又下果园里去了，他长叹了一口气，“哎，说起来，这人可算得上是我的‘仇家’了，多年前我劝下了他没有违反政策超生，现在他年纪大了，以后就靠务好这几十亩果园营生，我没事儿就应该来帮他拾掇拾掇。”
    25年来，樊宽良跑遍了全镇10个村、2200多户家庭，先后累计为计生户家庭担保贷款40多万元，垫付贷款利息上万元；为计生户家庭23名子女就业提供帮助，那些一时的“仇家”都成为樊宽良如今最交心的朋友。
    西山酒歌扬
    眼看日头开始往西山后面钻，我们赶忙顺着通关河返回了渭河川道，这边毛家庄村的王林怀和建河村的王树保已经等了樊宽良多半天了。
    “年前，村民能搬进新盖好的移民公寓楼住吗？”
    “我们支书去办相关手续去了”。
    指着村委会对面的移民公寓楼，他扭头对我说：“这是我们给村民办的实实在在的好事，这才建好第一栋，以后还要建15栋，每家每户都是地暖、自来水。总共占用30亩的土地，经过复垦就可以腾出1000亩的耕地。”
    “十二个雀雀子十二个头，二十四个眼窝子明炯炯……”沉寂的凤阁岭飞扬起樊宽良地道的西山酒歌，他一曲唱罢又接一曲，好不自在。
    车灯闪过建河村的休闲广场，隐约看到有个人在那里候着，那是村委会主任王数宝，樊宽良没来得及关车门，就跑上去攥着王树宝的手，问起了村上的事。
    “其实，樊宽良就是本村人，每天日头一出山，他老父亲都会把馍馍准备好。”李镇长悄声告诉我，我这才明白方才他何来兴致哼唱起西山酒歌。出乎意料的是，直到我们离开建河村，樊宽良都没有提到回家，只说还有个报表没有做完，得赶回镇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