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勃生命力的思想绿地

我和柏峰相识，是先闻其声后见其人的。大约是20多年前，读到他的《二十世纪中国散文》这部精彩而又充满了激情的书，知道了我的家乡秦岭北麓渭河平原一带又出现了一位带着质朴气息的散文理论研究者。后来，在北京的一次会议上终于相识，由此还知道了柏峰的散文也很不错。

柏峰很重感情又是一个低调的不喜欢走动和张扬的人。他的身上居然保存着如今已经稀缺的儒者的品性，喜欢读书，是一个纯粹的学者形象。陆续阅读了柏峰的几部散文集，明显地感觉就是他艰苦卓绝地固守在高贵的文学世界，向人们奉献出近乎纯美的散文作品，营造出一片枝叶茂盛的洋溢着春天蓬勃生命力的思想绿地。

阅读柏峰的这些散文佳构，真有空谷足音的感觉——在一个到处充满着标签式贩卖的浮躁喧嚣的现实里，又有谁能坚守文学的精神高地，毫不妥协地沿着真正的文学道路前进呢？柏峰可以算作其中的一个默默的中坚。

柏峰《枫窗新月》、《月在东篱》、《柔软的心灵：我的美丽古典书事》、《归梦绕家山》等散文集里的作品，语言文字优雅清新，思想表现深刻有力，也常常惊叹他读书之多之广，字里行间散发着浓郁的书香，注意把传统文化与当下社会生活紧密地结合起来，流溢着鲜活的古典气韵和独特的思想体悟，以新的视觉诠释了历史，复活真实的旧景余韵，把读者引入到使人沉醉不知归路的人文精神绝美世界——这是对他散文的整体的艺术感觉。不过，要说的是，近期以来，柏峰的散文创作又出现了和以往迥然不同的新气象：他的散文笔触突然离开了自己十分熟悉的题材领域，转向西方的古典、现代和当代思想哲学中去，从中寻找那缠绕着无限诗意的去处，着力描绘那闪烁着光亮的人类思想，给人以很好的精神享受和艺术感染。在他的笔下，柏拉图、斯宾诺莎、康德、尼采、德里达、拉康……这些名震环宇的西方思想和哲学家，无不绽放出鲜艳芳菲的精神花朵，活色生香。这在他的《星垂平野阔》、《春画远山长》等近年出版的散文集里都有集中的艺术反映。例如《读书的村》、《春日》、《拉康的镜像理论及其他》、《山深闻鹧鸪》、《走向历史深处的村庄》、《高原跋涉》、《在轴心时代里重新发芽》、《墙外的世界》等作品都具有这样的艺术特征——在我的阅读里，既对我国古典文化非常熟悉又对西方哲学有着精湛研究且能用了摇曳生姿的笔墨写将出来的作者并不多见，而柏峰却能举重若轻成一家之言，显示出他的散文创作愈来愈雄浑和深刻了，卓然具有了新散文家的气象。

散文创作，最为关键是思想的高度和深度，这是衡量散文艺术高低强弱的标志之一。无论是先秦散文还是唐宋以及明清散文，其优秀篇章都达到了其时思想的高峰，也都贯穿了伟大的时代精神，这是散文艺术的本质所在。同样的，西方的散文创作，仍然也是把思想视为散文的根蒂，成为表达作者思想与哲学观点的文学体裁，这在培根、蒙田、帕斯卡尔一直到既是学者又是优秀的散文家的兰姆、叔本华等等无不是这样。这就提出了一个严肃的问题：散文创作必须强调思想的高度和深度——这也是散文艺术的审美需要和追求。而要在散文创作中达到较高的思想水平，就必须不断提高自己的认识能力。可以说，这一方面，柏峰做出了自己的努力并且体现在散文创作实践过程中。柏峰散文创作展示出来的新气象，其实是他的思想与艺术的新的选择和追求，也是他长期凭窗读书大量的精神积累的自然反映，更是一个真正的作家不断开拓自己的艺术视野、寻找一个较高的艺术立足点，借以深刻地表现当代历史与现实生活，构建属于自己的散文艺术世界的勇敢尝试和探索，也独具风貌地展示出柏峰散文的艺术品格。

柏峰之所以在散文创作中出现这样的艺术品格，这与他本身就是卓有见识的文艺理论家有关。在散文研究上，他提出的“散文的神散而形不散”以及“散文的新人文主义特质”等观点，在学术界产生了广泛的影响，也和柏峰注重思想以及极目在历史和现实深处并且时刻关注时代脉动有关。这是他散文不落窠臼犹如碧叶田田的十里长塘里一枝独秀的清荷，高雅而隽永。

两千多年前，我的陕西伟大的乡党司马迁在《史记》里有这样的话“东方物所始生，西方物之成孰。夫作事者必于东南，收功实者常于西北。”是的，大凡是秦地出生的作者，身上自然有一股倔强劲，一旦认准了目标，便会坚韧不拔地走下去，而且往往会得到不小的收获的。迄今为止，柏峰已经出版了7部散文集和3部散文理论研究著作。一个真正的作家总是把自己全部的生命力投注在艺术的不懈追求上，一步一个脚窝牢牢地印痕在新的土地上，不向流俗低头、不屑于迎合低级趣味，永远坚守人文精神的高地，为我们这个伟大的时代奉献出浸透着生命血浆的文学作品，这，就是柏峰的散文艺术不懈的追求，蓬勃生命力的思想绿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