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恩难忘

大树以挺拔的风姿引人注目，花儿以扑鼻的芬芳诱人驻足。在那风姿和芬芳的背后，园丁为之付出了多少心血，却很少有人知道。艺苑更是如此。

梨园弟子的成长是一个漫长又艰辛的过程，需要无数老师的帮扶才能走上舞台。从事秦腔表演的我，如果说今天取得了一些成绩，首先要归功于那些可亲可敬的默默付出的老师们。遇到她们，是我的福气。马蓝鱼、李爱琴、肖玉玲，三位在秦腔舞台上叱咤风云的人物，从台前到幕后，时时刻刻地关注着我、关心着我。恩师们传我技艺、帮我解惑、教我做人，这一切，我无法忘记。

马蓝鱼，当年的“火中凤凰”，曾两度进京演出《游西湖》《赵氏孤儿》等剧，巡回十三省市演出，轰动梨园。初见马老师，是我在考戏校时。第一眼便喜欢上了她，心想：要是跟着她学戏，多好啊！事与愿违，心中满是遗憾和失落。尤其是当马老师给其他同学排戏时，我无比的羡慕。老师端庄大方独有的气质，既似荷花风姿摇曳，又似红梅傲霜凌雪的表演，如风摆细柳的身段动作，像幽兰初绽般的手势，似水面漂动般的圆场、令人眼花缭乱的枪花，以及惊艳的舞台扮装……这一切都让我大开眼界，无比向往。一个机会，终于圆了我跟随马老师学戏的梦，第一出便是她的成名作《鬼怨》。“怨气腾腾三千丈……”“不对，重来”，声音不高，却语气严厉。“怨气腾腾……”“不对，再来”，严厉中带有恨铁不成钢的味道。“怨气”二字刚出口，老师便径直走到我跟前，“仔细看我给你示范……”初次领教恩师的严厉，便由此开始。也因为如此，我常常落泪，不是委屈而是着急。辛苦的排练，手把手地，不分昼夜。汗水与眼泪，终于换来了恩师的认可。1983年汇报演出，我的《鬼怨》获得广泛好评，有人说老师教出了个“小马蓝鱼”。

李爱琴，秦腔生行代表人物，她主演的《周仁回府》享誉剧坛，人称“活周仁”。与李老师结缘，是在我进入五一剧团之后。新人初入剧团，一定是从跑龙套开始。那时的我，苦恼、彷徨，看着身边的同学转行、调走，心里更不是滋味。不演戏，又能做什么？七年学艺难道就白白丢了？安定这些负面情绪的办法只有一个，练功、演戏、看戏，日复一日，从不间断。李老师的眼睛终于“盯”上了我，并出现在了练功场上。五尺水袖、七尺水袖、十四米长绸，《天女散花》《引路》《阴阳河》《写状》《生死牌》《周仁回府》……李老师不仅帮着我排戏，还让我和她同台演出。一天，《三曹父子》主演病了，李老师问我：“齐爱云，你整天坐在下面看戏，敢演吗？”当时虽有些忐忑，但还是接了下来。随着同台演出的机会增多，渐渐地，李老师更加看重我了。《杨门女将》《阴阳鉴》《郑瑛娇》三部大戏，相继登上舞台，收获了掌声和鲜花，并获得中国戏剧最高奖——“梅花奖”以及秦腔“四大名旦”之一的称号。尤记1995年冬天的一次下乡演出。《打神告庙》结束后，总觉得腰疼，并越来越严重，医生说一年内必须静养。演不成戏了？顿时将我吓蒙了。这时，李老师不急不躁，不说服，不动员，时常把我叫到她家吃饭，闲聊中只是笑着对我说：“急什么？没事先到排练场转转、看看，真要想改行，不是不行，但也不着急嘛。”见我情况好转，又能练功时，李老师不动声色地给我压担子，又排《生死牌》……如果没有恩师李爱琴的帮扶，我是否还能在舞台上？世间没有如果。

与肖玉玲老师结缘，还是在1987年。为了让我在唱腔上有所突破，经恩师马蓝鱼介绍，我跟随肖老师学戏。那时，肖老师的事业如日中天，《火焰驹》《玉堂春》《探窑》等传统戏经她改编演出，赢得了无数赞誉。在随肖老师学艺的日子里，时常听她讲自己是如何创腔、如何利用唱腔刻画人物的。肖老师反对“千人一面”、“千人一腔”，不生搬硬套，也不一味“蛮唱”，在继承中求发展，在实践中探索、创新。她的声腔和独特的表演已成为秦腔“婉约派”的代表，是秦腔闺阁旦行里的楷模。我跟肖老师学了《起解》《探窑》《别窑》等几出戏，虽然很少演，但她教给我的，一辈子都用不尽。

三位恩师，性情不同，行当不同，对待艺术的严谨却是一致的。“爱云，再来一遍”，这样的声音时常盘旋于我的耳边，时刻提醒着自己：艺无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