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榆林“黑出租”猖獗 执法者陷执法困境

左图为相关人员将榆林城市客运管理办公室的大门锁上，右图为榆林城市客运管理办公室被相关人员打砸现场。

7月，陕西省榆林市榆阳区，艳阳高照。

榆林市城市客运管理办公室的老张见到媒体显得异常激动：“几乎每天都是这样。工作难度太大了。”在出租车管理办公室的办公大楼里，老张随便一脚把一个摆放位置不合适的灭火器归位。他指着灭火器，一脸无奈地说：“上次，黑出租司机就是拿着这两个灭火器，在办公楼门口守着，见人就喷，根本没法上班。”

在办公大楼内，原本张挂着科室名称和宣传栏的地方，如今已经空出来了，只留下了固定用的钉子和螺丝帽，墙上随处可见的脚印。而一楼每间办公室的门，没有完整的。“全是用脚踹的大洞。没有一个完整的门。”老张指着这些门上的洞说，“换不起，换了还得坏。还不如不换。也没这部分资金换。”

作为榆林市出租车的管理部门，老张和他的二十多名同事经受着巨大的压力。这种压力不仅来自于被管理方的合法的或者不合法的出租车，同样也来自上级管理部门，当然，还有媒体。

“人民群众对我们的工作不理解，觉得没有成效。”老张说。这样的说法并非捕风捉影。就在不久前，某知名微博上关于“取消运管部门”的一条帖子被疯狂转发，这类舆论在网络和现实中，一直以来都甚嚣尘上。

疯狂的黑出租

榆林市是陕西省北部一个以能源产业为发端的地级市，在能源产业市场普遍较好的时期，这个地级市给陕西全省贡献了大量的财政收入。然而，近年来随着能源产业的不景气，这里也承受着总体经济下滑的压力。

与经济发展指数风向标反向发展的是榆林市的黑出租。“黑出租非法载客近年来在榆林市区愈演愈烈，与经济下滑不无关系。”一位当地人士向媒体透露。

在榆林市区目前究竟有多少非法运营的黑出租，出租车管理部门也没有具体的数字。据城市客运管理办公室的一位工作人员称，黑出租非法运营没有严格的界定，很多私家车偶尔在路上捎个人，如果按照管理规定，也是不允许的。榆林黑出租的问题在于，这类现象普遍存在。

一位市民从一辆绿色的车辆中走下来，一位执法人员已经取证完毕，立即上前将车辆拦下，并要求打车人作证，证明这辆车的司机非法运营载客，而打车人一脸不快：“我可没那闲工夫，我还忙着呢。”就匆匆离开。留下一脸无奈的执法人员和幸灾乐祸的黑出租司机。

“这样的情况太多了。”这位执法人员告诉记者，“市民们配合度很低。尽管他们也认为黑出租车不正规，不安全。但是他们不配合执法，反而对黑出租的运营起到一定的推波助澜的作用。”该工作人员介绍，一方面市民们批评执法不力，另一方面又不以身作则，不拒绝黑出租，在遇到执法人员执法的时候，不出面作证，甚至对于引发的执法冲突，看热闹、瞎起哄。

在榆林市区，黑出租车与正规出租车公然抢活儿，这对于正规运营的出租车司机来说，极为不公平。

“根本没法跑，以前收入还可以，现在被挤兑得简直没办法运营。”出租车司机对于黑出租的猖獗义愤填膺。因为运营问题由来已久，双方经常发生冲突，原因无非是抢客源。

来自出租车管理部门的统计数据显示，仅今年前半年，该部门扣押的非法运营车辆就达数百辆。在一个足球场大小的露天车库里，满满当当地停放着八十多辆非法运营的车辆。管理部门的张队长介绍说：“这些车辆都是专业进行非法运营的。”这些车辆什么牌子的都有，不仅有价格便宜的一些国产小品牌车辆，也有大品牌的私家车也赫然在内。

艰难的执法

对于黑出租的打击，榆林市城市客运管理部门可谓煞费苦心。事实上，在该部门工作了近二十年的张队长深有感触。张队长告诉记者，榆阳区的黑出租与其他的地方的问题完全不一样，这里的问题更复杂。

张队长介绍说，榆林市区的黑出租从业者，基本上都有“残疾证”，即使本人没有残疾证，其亲属或者子女也都手持残疾证，“持证上岗”。按照政策，残疾人根本无法获得驾驶资格，但是“谁管呢？这些真真假假的残疾人，简直无法无天了！”

　　张队长介绍说，一般情况下，确实有一部分残疾人从事非法运营活动。对于这部分人士，执法部门一般都能做到网开一面，除扣车之外，警告他们不得再进行非法运营之外，加上一部分罚款。这部分罚款根本不足以遏制疯狂发展的“残疾人士”驾驶黑出租车。而且，一旦执法部门对这部分司机实施处罚或者扣车，这些人士就围攻执法部门办公大楼，甚至上演“打砸抢”。

被砸的现场一片狼藉，门窗被砸坏，文件随地乱扔

　　“办公室门上的洞，就是他们踹的。”张队长说，“最疯狂的时候，这些人士用自制的锁具把办公室的大门上锁，谁也打不开。”最终的解决方法只能是把车辆还给他们，甚至还要给他们一笔费用。“要不然没办法工作啊。正常的工作秩序根本没法保证。”

　　最让他们心有余悸的是，他们自身的人身安全也得不到保障。据一位执法人员介绍，几乎每个月都要有一部分黑出租车司机与执法人员发生冲突，工作人员遭遇殴打和推搡再正常不过了。“如果有一个月我们单位的工作人员没有人受伤，简直就是奇迹。”该执法人员无奈地指着自己身上的伤痕说。

　　事实上，在榆林市区从事非法运营的司机并非完全都是残疾人士，有相当一部分人员都是四肢健全的正常人。但这些正常人背后，往往都有残疾人士支撑。

　　“前几年我们扣了一辆黑出租，这个司机就是正常人，但是他父亲是个盲人。这个司机在车辆被扣之后，直接把他的盲人父亲送到我们单位，然后一走了之。不给车就不来接人。这个盲人在办公室呆了好几天，我们实在没法工作，最终只能息事宁人。不仅没有罚款，还被‘敲诈’了一笔所谓的损失费。”该工作人员无奈地说。

黑出租司机的残障家属住在办公室

　　类似的事情并非一次两次。有一个健全的黑出租车司机，每次出车都把自己残疾且年幼的儿子放在座位一旁。执法人员扣押了他的车辆之后，他径自从管理部门的办公区离开，孩子也不要了。这个残疾儿童在这里生活了一个多星期，最终也只能是把车还给对方，才解决这个麻烦。很多司机甚至将自己的残疾人士亲戚放到办公大楼里，吃住一个月，不放车就不搬离。

　　一位黑出租司机，在被扣押了车辆之后，为了泄愤，竟然将执法部门的一间办公室纵火烧毁，自己也被烧伤。执法部门报警之后，警方对这类事件也颇显无奈：“都是残疾人士，执法严了不合适，没有人文关怀，执法不严格达不到执法效果，我们也很为难。”

黑出租司机的残障家属住在办公室

　　而且，对于执法部门来说，车辆是否涉嫌非法运营，取证艰难。必须有清晰的录像，而这个录像必须从上车到下车，最关键的是要获得付费的证据，一个环节没有获得，都没办法证明这个车辆涉嫌非法运营。而正如前文所说，很多取证不完整，需要市民作证的时候，市民往往不予配合。而在网络上，榆林的市民纷纷抨击当地执法部门监管不力，批评地大义凛然。

　　即使证据确凿，这些真真假假的残疾人士也不会一味就范，他们往往坐在车内不下车，且扬言是残疾人士，只要碰他，出现任何后果，医药费由执法部门负责。在冲突中，执法人员甚至不敢拦挡击打在他们身上的棍棒，一旦抬手，就有人立即躺倒在地上，喊叫着“执法人员打人了”这样的口号。

相关障碍人士在办公室门前集合追讨车辆

　　问题多，任务重

　　榆林市城市客运管理办公室目前和榆林市公安局交警支队交警二大队联合执法严厉打击非法运营，尽管双方都很努力，执法力度也空前加强，但是针对目前日益严峻运营市场形势，张队长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不被理解，被殴打，自掏腰包赔钱，扣车罚款都没有压力，压力来源于管理效果不明显，越打越多。”张队长称，当地的部分残疾人士组织成立了一个运营公司，完全脱离政府部门和管理部门的监管。“总经理，经理，都有，很齐全。但是，怎么可能给他们备案呢？他们甚至连驾驶资格都没有。多大的安全隐患啊。”

　　这个公司据称还却是运营了一段时间，加盟车辆一度达到40多辆，执法部门坚决打击之后，遭到四十多名司机的联合抵制。

　　目前，正规运营的出租车已经全面罢工。偌大的榆林市区，很难见到一辆正规运营的出租车辆。

　　而榆林市和榆阳区残联，对于此问题也感到无奈。一位人士称，之前执法部门和残联搞过一次联合执法，对于记录在案的残疾人士，另行处理，而没有记录在案的，一律按照非法运营来处理，没有残疾证而却是是残疾人的，按照实际情况处理。总之，区别对待。以免引发不必要的矛盾。而这样一来，残联的工作量增加到平时的数倍，从事这个工作的相关工作人员感到压力太大，最终实在无法配合。

　　目前唯一合作比较紧密的是榆林市公安局交警支队交警二大队。“我们经常联合执法，扣车、处理涉事人员期间都互相通气。跟一个单位一样。”张队长告诉记者， “交警大队甚至给我们配置了对讲机。如果我们独立配置对讲机的话，租赁基站就需要一大笔费用。”他欣慰地说“基站解决了就解决了大事儿了。单位根本拿不出来这笔钱。”

　　更让他感到焦虑的还有一个问题。之前租赁的一个停放扣押的非法运营车辆的场地，如今不让收取停放费了。执法部门也没有钱继续租赁，“这八十辆正在扣押的车得赶紧处理，因为马上就放不下了。后面扣押之后放到哪里，我们也没底。”张队长无奈地说：“扣一天算一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