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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刚刚从北京回到南郑县,拿出包裹得精美的国家级“薪传奖”给我看。这是对于她在非常艰苦的条件下,不仅没放弃桄桄戏,还亲自教了两代学生的表彰。她没有财产,晚年也只租住在县城一个极为简陋的小楼里,楼里已经没有太多住户,只有她家天井的大阳台植物茂盛,敞亮干净。她一动嗓子一摆手,这个快要破败的空间,一下子就跟着生动美妙起来。
桄桄戏
中国唯一的汉调桄桄剧团在汉中市南郑县周家坪。我来的时候全团正在西安准备多年来第一次全本戏的全新演出《韩信拜将》。从团长张昌文到主演田惠丽都紧张极了。
5年前张昌文是以保护者的姿态上任的。我和他的第一次见面,是在南郑一个小饭馆里。他朴实热情,小心翼翼地花每一分钱,仅凭印象很难和团长这个职位挂钩。为了省钱他自己负责演职员以外的几乎所有职务,包括字幕。在最酷热的西安夏天,他拿着一大沓亲手制作的戏单子和请柬,到能跑到的部门去发送邀请。张昌文本来在南郑县党校工作,因为喜欢汉调,一开始只是帮剧团改编剧本,后来开始写调查研究报告。他的到来,宣告传统剧目全靠老演员撑场子的时代已经结束,5年来他的团长生涯竭尽全力,才新排练了这个两个多小时的大本戏。
“汉调皇后”许新萍是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现已70多岁仍在教学
很多年里,南郑桄桄剧团只能到各处下乡演出折子戏。“可是老百姓要看全本戏,你要把一个故事从头到尾演完,才算是表演。要不然就是堂会,折子戏随便唱唱,只能给人简单地欣赏一下,增加演员个人的知名度而已。”张昌文说。
他坚持要桄桄戏作为一个整体站上舞台,从编曲、导演、伴奏、舞美和各行当演员,一起来保持桄桄戏的完整性。他筹措了100万元资金排练这个新戏,仅服装道具就花了30多万元。40多名演职人员,在西安的陕西艺术学校里住了4个月,一边参加一个省文化培训项目,一边抽时间排练。住宿很简陋,挤在架子床的大房间里,剧团每天只补助一点吃食堂的饭钱。张昌文在演出结束后给我细细算账,“因为现在剧团人不齐,表演时外请人员也要花一大笔钱”,所以每一分钱都要精打细算。
“吃饭要吃麦仁甜浆子,看戏要看洋县桄桄子。”桄桄是中国最古老的地方戏种之一,曾经是汉中府最红的,覆盖面积最大也最有代表性。
但桄桄常被介绍成“南路秦腔”,这个说法让很多专业演员皱眉头。元末明初,汉中洋县已经有了桄桄戏演出,曲牌包括从杂剧里传下来的“小桃红”、“朝天子”等等。不仅有本地“劝善歌”这样的基本曲调,还有“起佛揭”这样的佛教音乐。到明代,桄桄在汉中各县已经有很完整的演出和专业戏楼了,清代专业班社就有40多个,曾经跟随明末张献忠部在汉水流域从湖广到四川演出过。
洋县这一支剧团在解放后改表演秦腔,到现在洋县只剩下零星的皮影戏木偶戏里的桄桄唱腔。南郑老团长李贡华曾经写过考据文章,认为桄桄一直在开场前焚香叩拜的是楚庄王,不是一般的唐明皇,是拜庄王为汉调祖师爷,而且“运送庄王的木箱子不能坐,是大忌讳”。
清乾隆时桄桄被称为“陕西南路梆子”,以本地民间曲乐为基础,又吸取秦腔的刚毅雄壮和川剧的柔腻风雅,发展出自己的唱腔。汉中与四川山水相连,民风相近,尤其荒年间入川卖艺的特别多,因此有“老陕唱高腔,只因饿得慌”的戏谑之语。
关于那时桄桄科班的记载很多,除了有早期的祁家班,还有艺名为“黄瓜”的艺人开的黄瓜班演到四川。有演员“大旗杆”在汉中乃至川北演出十几年。嘉道年间还分出了东西两大流派。东路带关中口音,擅长演须生、正旦、大净。西路是流传至今的南郑唱法,擅长小生、小丑和小旦。四川多有汉中桄桄戏艺人。汉中宁强有名的青木川主人魏辅堂的辅仁剧社解放时正好在甘肃武都演出,此后就留在了当地。
只有行家看行家才能出现精准的评价。“文革”初期离世的秦腔大家苏育民就认为,桄桄的古老远胜于其他戏剧。桄桄经过整理,曲目众多。传统剧目竟有1200多本。上世纪50年代,苏育民看过桄桄戏里《帝王珠》、《打銮驾》、《嚷府》、《黑杀船》四个剧目。除《打銮驾》外,其他都是秦腔没有出现过的剧目。“《打銮驾》演得很有特色,当王朝和马汉看出‘銮驾’是假的,示意包公时,没有声张,怕让对方看见和听到,这个表现是合乎情理的。而我们秦腔演到这段时,却毫无顾忌地大声吵叫。我想有关‘銮驾’这段情节,桄桄戏比我们演得好,值得学习。”
更老的端公戏
半世纪前就被苏育民预感要消亡的剧种,却在汉中这个本地文化氛围浓厚的地域存活下来。陕南的地方戏曲之古老,首推汉中戏剧活化石——端公戏。其最大的视觉特点,是演员都戴面具演出,带有巫术的色彩。根据出土文物和史料记载,商代的城固县已经开始上演面具式的歌舞表演,此后《华阳国志》、李白再到陆游,无不记载过汉中的音乐戏剧,只不过具体形式上,还是“宝钗艳舞光照席,琵琶弦急冰雹乱,羯鼓手匀风雨疾”,兼具文场和武场音乐风格的记录而已。
张昌文给我的介绍中特别提到了端公戏。但他认为把端公戏和桄桄比作“母子关系”并不恰当,“一个是神秘以治病辟邪为目的的小型表演,一个是教化四方起宣传作用的真正讲故事的古老戏曲”。
首演新剧《韩信拜将》的汉调演员们
为了探究古老戏种的关系,我们赶往宁强县。程文徽至今还有羌族人的样貌和血脉,他一换上自己家最朴素的羌人衣衫,其他文化局的同事便递上来一把装饰用的长猎枪以助气势。“我不带这个。”他立刻拒绝了,反而特别神秘地拿出自己的贴身小牛皮腰包给我看,在这个牛角样式小包的两个尖角部位,藏着两团黑色毛发。“这是女人的头发,一直放在这,因为这个是阴性的,腰包装子弹,是阳性,想保命,火气不能太重。”
“每种面具对佩戴者的身份地位都有要求,不能僭越。”他很严肃地说。程文徽是最后一代学习端公戏的人,他从小被送去学戏,从最基础的打锣鼓点开始,直到进了一个小戏班。陕南羌族的端公戏,始终只限于三四人以内的特别固定的一个组合,其中有一个师傅带着类似祖师爷传的口诀之类的秘密帖子,只能传给一个徒弟,而其他一两人则是辅助者。“我12岁就去学端公戏,纯粹为了吃碗饭。”早年间他自己通过民办教师的身份上学,又成了县里的文化单位干部,但是对于端公戏和羌人习俗还是不自觉地流露出骄傲的口吻。
端公戏现在没有任何商业演出。但是过年时节,老端公们还是被羌族人请回家里,好吃好薪水,像对医生甚至神明一样看待。戏里面呼风唤雨的手势很多,比如很奇怪的步伐,叫“禹步”,就和大禹治水的传说有关系。程文徽教我用手掌互相交握再翻转,配上几个完全听不懂的口诀,就是“五雷诀”。但他也不再透露更多细节,念念叨叨地说:“这都是每个门派里秘传的,发誓了不能乱说,不能背叛师门。”
戏里有几样精彩的绝技,一项是口里含烧红的火钳子,用牙咬住,另一项是将烧红的铁链子短暂地搭在身上。至于上刀山、油锅捞钱、过火海之类的技艺,在端公戏里则是叫人信服的关键手法。端公戏大多是为了给病人辟邪,所以在医保普及、医疗条件变好后,演出也越来越少。老端公们居住在交通不通道路不畅的深山之间,平时没有什么机会到城市里来。
程文徽说,这地方登记为羌族的人已经不多了。“我们叫羌家人,‘族’是汉族人的叫法。”宁强早先叫“宁羌”,羌人生生世世在这里繁衍,但是到了解放后登记户籍的时候,地方政府都登记成了汉族。宁强在2008年地震后的县城新建后,在最漂亮的山头上建了羌族文化博物馆。虽然都在汉中,但是要寻觅真正有活力有传承的古戏曲,还是得回到南郑。
汉调皇后
许新萍是四川移民的后裔,老家在汉中城固县城。解放前的汉调桄桄是陕南最红火的戏种。“那时候戏班子去哪里演出,我就和几个小姐妹约着一起去看。一般演出都是乡村里,挤在人缝里看戏。那时刚解放,城固县还有城墙围着呢,晚上要锁大门,宵禁,进不了城,我就要喊值更的来开门。”她学着少女嗲声地叫,“叔叔行行好,放我们几个女孩儿家的进来吧!”许新萍有一把好嗓子,直到现在她唱小旦的调调,依旧娇柔细致,不让当年。
许新萍成了新中国成立后汉中最早的汉调女演员之一,十一二岁就进了当时南郑县新民剧社学戏。“我是新社会进的戏班子,老一套的那些一点也没见过。演员们都是当时汉中最好的桄桄戏演员,尤其是演旦角的几位男演员。”当时桄桄戏里最美而红的男旦叫张金凤,扮相美,身材好,只是嗓子较哑。许新萍只喜欢看他唱戏,他把潘金莲演得最好。
张金凤的艺名是“红樱桃”。“看了红樱桃的戏,不吃不睡也长力气。”桄桄里过去有很多老艺人的绝活,现在已经失传。比如武大郎被潘金莲狠心以被子捂盖时,武大郎有一招“吹面灰”,让眼眶和印堂一瞬间变成黑色。还有另一剧目中的“脱尸衣”,由一个盗墓者将僵尸扶起来,盗墓者两手架住僵尸,但是不动手,而是要运用工具一件件把对方的衣服脱下来套在自己身上,而且同时要变换表情,从发现好衣服的喜悦,转换到对僵尸的恐惧。至于老艺人“活眉毛”的绝活叫“吊帽盖”,专门选在两家戏班子打对台戏的时候用。只要把头上“帽盖”那一缕头发绑在舞台两侧长绳子上,人就能飞出舞台几米远,像荡秋千一样。这些有民间杂耍性质的绝活,只有和许新萍曾经同台过的老艺人“黑熊”可以表演,后来也随着他的离世而消失。
许新萍的名字是后改的。当时按照戏班的规矩,艺名还是要按照序列来取,解放后没了旧规矩,就按照“新民”“共和”这样的字眼给新晋演员取了名字。她年轻时是靠自己的痴迷和领悟力,学到了桄桄的精华。现在已经是国宝级演员,仍旧每天去南郑戏曲班给四十来个十几岁的孩子教戏。“我过去都是靠自己学,知道学戏难,所以我对学生要求非常严,但是从来没有打过孩子。”她小时候的训练就是,“笑场、失词了,错一次挨手板子三下,小时候瞌睡多啊!”她不算是系统训练的结果,纯粹就是喜欢老艺人。“喜欢他一个姿势一个眼神,我就这么看,偷师。”得到老艺人不含私心的指点,“连拜师也没有过”。那些大本戏里的著名演员,也对许新萍言传身教。
她是桄桄黄金时代出来的演员。她吃辣,离不开香烟,一辈子没有坏过嗓子。直到现在,她走在路上还是有中老年人不断来问候她,告诉她自己的近况。“许老师你好哇!”这样的声音几乎一直围绕她。“可是我都不认识他们。”因为缺乏桄桄资料的收集和整理,许新萍不得不经常在其他人的资料录音带中,边听边辨认,这是不是自己当年的录音。1956年16岁,她在西安突然唱红。“哗啦啦……”她随便唱起来,现在只放了小嗓子,又悲又柔。那出处女作是演一个没有父母的小孤女,被舅母和哥哥送去给一个官员做妾的故事。当时团长在幕后生怕她因为年纪小,会被热烈的闪光灯吓着。
在旧戏班子中,许新萍可以跟不同老师学不同的本事。“有些老师扮相身段好,有些是嗓子发声好。”她对我说,桄桄是地方话的道白,像京剧、豫剧,又带点川味,说话和语气都很像。是北方语系的,特别好懂。“你看他那个狼狈样哦。”她给我唱程咬金夫人的戏,“着素服,一掩嘴”,表情立刻活泼起来,不愧是60年代到80年代的当家花旦。“爱说,郎里郎哥登,爱笑,登拉利拉登,爱说爱笑爱吃爱喝,爱热闹。谁要和我合脾性,割我肉我也不觉疼……老天若敢得罪我,一戳一个大窟窿。”戏迷们爱她几十年,那金线串银铃一般脆生生的音调依然很美。当时买最后一排票的观众也会特意来告诉许,“听得很真”。
表演《游西湖》里李慧娘的吹火,也是许新萍自己学的。“松香火那时就是最好的,但没有现在的云雾等条件。”管道具的老师傅举着一个火把,让她含着松香,她也嘴上没数,一口气出去差点把老师点着了。“所以出气要控制,不能用鼻子呼吸,你要自己感觉松香的多少,能控制自己嘴里的火。我最多可以吹40多下。原来的松香面特别细,箩了又箩。一口火出去趁火还在,立刻出第二口,这样匀着劲儿,能吹出一个火圈圈来,一边转着身,把自己绕在火圈里。”忽而烧脸,忽而烧胸,上下腾挪,是许新萍的拿手功夫。
“关键是情绪。”比如她2002年给剧团排演《千金买笑》,讲褒姒被杀之前的感受。“平时最喜欢养丝,但今天要死在三尺白绫里,所以满心的感怀。”她做了几个小的抚摸丝绸的动作,又走了一大圈,瞬间有把全场调动起来的让人神魂颠倒的气势。“那可是一个倾国倾城的女人,还是汉中人。”艺术以外,演员的牺牲也是不可想象。剧团是有老规矩的,生下孩子不能让女演员带,要立刻“奶出去”,许新萍的孩子一生下来半个月就给奶妈带了。后来,她的大女儿也进了剧团工作,22年以后才离开。
新戏新生
汉调桄桄听上去旋律很简朴,唱腔也柔和,男女同声同调。“千戏一腔,白水清汤。”我看《韩信拜将》里母女两个人的对唱里特别能出这个味道,花音情绪开朗,苦音清越哀怨,明明是一样的旋律节奏,却是完全相反的意味,好听好看。身后专程赶来的老年女士看得手舞足蹈,说是“多少年没听过桄桄了”。
汉调桄桄2006年申遗成功,但一直被认为缺少历史资料特别是录音录像。其实早在1961年,剧团整理出过80多出传统剧目本戏,只是没有条件录音录像。南郑新民剧社1951年成立,当时整合了汉中几十位桄桄名角,也要依赖“旧箱主娘子”白唐氏提供服装道具。所谓“箱主”是一个戏班所有行头的主人,“箱主”往往对戏班有控制权。“宁穿破,不穿错”,白唐氏以道具衣服收取戏班子的高昂租金,而演员们没有自己的行头只好服从。到1954年,剧团终于经过法院判决,收购了白唐氏的衣箱。60年代初大批老艺人逝去和流失,样板戏时代,桄桄戏拍了5本,老艺人五六十个,都在样板戏里继续生存了下来。“文革”中间,样板戏一被停演,老艺人也没有了立足之地,当时桄桄戏团成了文工团,跳忠字舞。只有20多个演员。老演员大多回家,也没有任何待遇。有些去到本地的业余戏团唱唱戏。到70年代,南郑县政府为剧团修好了剧场和简易的楼房。但是随着老艺人凋零,一个主角都没有了,整本戏都得停演,大本全本的戏开始退出舞台,只有折子戏能唱唱了。
恢复老戏是从“文革”结束后排演《逼上梁山》开始的,当时年轻演员的培养变成了最重要的事。因此有了80年代培养的一批新人。这一批现在出现在《韩信拜将》舞台上的演员们,都是1986年招收的年轻人。一直以来是合同制用人,工资从450元调整到850元也不过几年时间。90年代剧团被推向市场以后,彻底失去了依靠。张昌文认为,这样传统的东西,完全给市场来断生死是不行的。然而在当时的改革环境,市场化是主流。县政府曾经要求保护剧种,“要继承发扬汉调桄桄的优秀遗产,不能妄自菲薄,见异思迁,改变剧种”。
剧团几次面临解散困境,演员们流离失所。那些正在西安排演大戏的演员们已经平均40多岁,除了拥有作为艺术家的尊严和热情,收入都在基本温饱线,和许新萍一样,一辈子身无长物。“我还有一个50年代自己花钱串的珍珠发钗。”许新萍也就这么一个好的头面。团里服装乐器的年纪大多在30多年以上了,然而时代变迁让古老的戏曲逐渐丧失了观众群,而社会的变革也在改变着这种文艺形式。
一个地方戏曲全靠演员的牺牲来换取生存,也违反了创作的规律。
汉中的地方戏曲专业团体,除了桄桄,只剩下歌剧和山歌两个团,其他县级的团逐渐都没了。端公戏地处深山交通不便处,难得一见。但桄桄戏还是坚持活到了今天,并演出全本的新戏。
无论现在的演出班底,还是新招的孩子,女生的数量都远远大于男生。《韩信拜将》中的男角连同花脸、老生在内,现在只有桄桄女演员们可以胜任。因为收入低,男演员早就流失得不剩几人。后来经过省里专家建议,“还是外请一些男演员好看些”。所以这场戏有A角B角,请了秦腔和京剧男演员来临时助阵,他们的唱腔虽然经过了练习,扮相身段很好,道白总还是带着其他味道。
演员培养方式也在改进,从许新萍跟班式偷师的学法,到后来招的一批40人(现在只剩十几人了),再到去年招收的40多人的少年演员培训班。张昌文说这全靠南郑县的支持,“要不然现在演员年龄偏大了,一个苗子没有最着急”。40多个孩子一边学文化课一边学戏,全封闭的训练特别艰苦,但有几个只是半年多的训练,已经功架了得。将来他们中将被择优录取20多人有事业编制,也算中专学历,但不允许改行。
“我在曾经一个拍桄桄戏的纪录片里哭了,现在我要坚强。”演韩信的田惠丽是个瘦削俊俏的女演员,1986年13岁进桄桄戏里唱小生,经历了剧团最艰难的一段岁月,直到张昌文当团长以后,多方奔走,才给包括她在内的不少四十来岁的演员落实了事业编制和基本收入。然而此时的汉调桄桄,很多演员已经改行,还有些停演多年。2002年剧团竭尽全力投入了新剧《千金买笑》,留住了一些主要的年轻演员。“全团都回来义务帮忙,连夜自己缝戏服、做道具,龙套不够,请印刷厂的工人来演。”这样的演出虽然没能一下扭转桄桄戏的困境,但是至少引发了田惠丽们的热血。“我们没想到有一天桄桄戏可以申遗成功,只是自己从小就纯粹喜欢,不希望一个戏种就这么消失了。”
2006年汉调桄桄进入国家非物质遗产保护名录,从个人到剧团都开始有了变化。即使这样,对于一个戏曲的抢救时间已经很紧迫。
张昌文保存了一张2010年剧团危楼的照片,小楼的屋顶瓦片已经碎成波浪形状,前厅还有年代久远的“保护稀有剧种,繁荣民族文化”的招牌。2008年张昌文以学术调查的方式,将当时剧团的零落情景记录下来。“向右转,绕过‘串串香’,就是20世纪60年代的砖木结构剧场。”1000平方米的剧场早在1996年就被列为危房,到2011年拆除,新的文化艺术中心开始筹建。虽然现在还是连文戏和武戏的伴奏都凑不齐,每一场演出都不得不大量外请乐团、龙套。包括新戏《韩信拜将》这样多年来的唯一努力的成果,也只首演了一场。全剧非常精彩,节奏极快又紧张,没有一丝一毫的冗长和拖沓,演员表演也有张力。张昌文在接受我们采访了好几天之后,突然偷偷不好意思地问我是否涉及费用,我赶紧说没有,他松口气大笑:“太好了。”他真心喜爱着桄桄戏,新戏已经调动了演员和观众心,他心里一颗大石终于放下。虽然暂时没钱再演了,但“新戏既然排了,就一定会演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