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吃水梦

父亲是宝鸡陇县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他常说：“水就是幸福，一生一世的幸福。”在父亲的记忆里，水是苦涩的，与汗水交织在一起的。不知什么原因，家乡的水使众乡亲患上了大骨节病，走起路来一拐一瘸，小孩子几乎无一幸免，小伙子娶媳妇成了父母最大的心病。

我们弟妹四人，从记事时起，父亲就先后把我们带到外乡亲戚家里，近则五六里，远则二三十里，好话多说，求得同意，东家一个、西家一个的留下。从此，我们就吃住在亲戚家里，并在当地上小学。这种方式，当地人叫“换水”。我们的口粮，常由父亲牵着毛驴驮来，一个学期一趟，少说也有两百多斤，全是上等小麦。一路上，翻山越岭驮到“换水”的亲戚家里。记得有一年秋季，开学时间到了，天下着小雨，父亲还是让那头毛驴驮上粮食，但重量减轻了几十斤，这几十斤粮食他就背着走，路上一步一滑，行走十分艰难。忽然间，我发现30多岁的父亲头上有了白发，额头皱纹密而深，就连毛驴的铁掌也磨破了好几次，皮带下已没了皮毛。我的鼻子突然一酸，所受的委屈一下子都咽到了肚子里。父亲分明背的就是一座山，一项为儿女“换水”吃的沉重负担啊！

算起来，我们弟妹四人累计“换水”26个年头，若按每人每年250公斤口粮计算，少说也得2.6万多公斤粮食，能装5辆卡车。一次，父亲对我说：“我梦见了水像棉花一样的轻，一趟就把一天的水轻轻松松挑回来了！”

长期的辛劳，使父亲患上了心脏病，但他仍坚持劳作。病重住院期间，他亲笔留下遗言：“我家世世代代都是穷苦农民出身，我的丧事从简，不能超过任何祖先，把节省的钱化作你们子女的教育费用。”他常说：“房子旧了可以住，衣服破了补补可以穿，但不给孩子换水、上学，万万不成！”

时代在变迁，在党和政府的扶助下，乡亲们有的搬迁到了附近的八渡街，有的搬迁到了党家河村，我家则搬到了较远的上凉泉村。前两个村子早些年就拉上自来水，上凉泉村也于2013年接上了自来水，终于圆了父亲的“吃水梦”。通水那天，步履颤颤的母亲，让弟弟在大门两侧贴上了一副对联，上面写道：引水不忘党恩情，圆梦更觉日子甜。还特意放了一串鞭炮。对联是母亲说，弟弟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