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观“拿来主义”的危机

　　□刘思敏

　　近日，埃及文物部门向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投诉中国石家庄市某单位仿制埃及“狮身人面像”的行为。埃及文物部门主席阿里表示，高仿的“狮身人面像”已经触犯了1972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对世界文化和自然遗产保护公约》。而且，山寨版“狮身人面像”在细节处理方面与原版差距较大，会影响到游客对埃及古文物原貌的了解，也会直接影响到埃及旅游业以及连带影视产业的收入。

　　山寨版“狮身人面像”所在的河北省某文化创意园负责人对此回应说：“(这)是拍戏用的临时性场景，拍摄完了就拆除改景。”

　　关于文化遗产的保护，主要有两个国际公约：1972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对世界文化和自然遗产保护公约》以及2003年通过的《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公约》。1972年的公约侧重于对物质性的“文化遗产”进行保护，诸如“从历史、艺术或科学角度看具有突出的、普遍价值的建筑物”，着眼点是保护遗产，使其不被破坏，但没有知识产权方面的相关规定。

　　迄今为止，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尚未就埃及的投诉做出表态。其实，不难猜想，在目前的国际法环境下，埃及方面的投诉虽然可以理解，甚至也值得同情，然而，根据现有国际法及国际惯例，暂且不谈山寨版“狮身人面像”的临时性，即使作为世界文化遗产，埃及“狮身人面像”也很难受到知识产权相关法律的保护，直接处罚山寨版的建造者更不现实。就像很多世界名著一样，其著作权和知识产权往往因超过保护的期限而作罢，更何况“狮身人面像”的著作权人早已不可考，也大大超越了一般50年的保护时限。当然，众所周知，著作权、知识产权明晰的现当代建筑设计是受相关法律严格保护的，复制、抄袭具有知识产权保护的现当代建筑很难避免法律制裁，因此，这样的侵权情形在国内外都很罕见。

　　仿制名胜古迹的现象不仅在中国盛行，在世界上其他国家也时有所闻。比如奥兰多迪士尼世界公园仿制了世界各地许多的著名建筑，包括中国的天坛。希腊首都雅典帕特农神庙如今庙顶已坍塌，但美国田纳西州的纳什维尔全盘复制了帕特农神庙，建筑物的大小都同历史上的帕特农神庙一样。

　　抄袭现象频频出现，与世界遗产知识产权保护还存在法律空白密切相关，国内的名胜古迹同样也未受到知识产权的保护。由于难以确定包括世界遗产在内的名胜古迹的知识产权属性及其权利人，从法律层面而言，在可预见的将来，恐怕很难解决这种抄袭和山寨的行为。

　　以深圳“锦绣中华”主题公园为始作俑者，这些年，国内的景点复制以及建筑物抄袭似已蔚然成风，山寨“大黄鸭”也曾经在部分景区掀起热潮。尽管不少业界人士也对这种复制品的生命力持怀疑态度，但旅游业界频繁出现的复制、仿造现象，具有一定的新鲜感，或能吸引很多人的眼球，也是显而易见的事实。复制和山寨之作不见得没有市场。东部华侨城模仿了茵特拉根小镇，迪士尼乐园多处展现了微缩版的新天鹅堡。虽然这种抄袭行为不值得提倡，但不意味着它们不受市场认同，这也是一些旅游景区抄袭和复制的动力之一。何况抄袭、复制名胜古迹或世界遗产的行为不用付出法律代价，不会因侵权而受罚。

　　曾在中国各地游历的美国记者博斯克就中国建筑的“山寨现象”著书《原始副本——当代中国的建筑模仿》，详细记录了中国各地对西方建筑各色各样的复制和模仿。在西方社会，复制被普遍认为是禁忌，是缺乏想象力的标志，博斯克研究了中国对埃菲尔铁塔、威尼斯的运河、哥特式城堡和比如丘吉尔这样的人物的雕像的仿造，对这种经常被当做笑谈的做法进行了深入的思考和研究。她写道，对中国人来说，复制文化有着独特的价值。她的结论是，对西方的模仿并不一定是恭维，也可能是一种想要占上风的尝试，这反映了中国日益增长的信心。

　　根据英国《卫报》(2014年1月7日)一篇题为“中国的山寨文化对建筑业意味什么?”的文章报道，被中国复制的世界著名建筑包括法国的朗香教堂，巴黎埃菲尔铁塔甚至整个奥地利著名小镇哈尔斯塔特。对于中国如此成风地复制各国景点和建筑物，不同地方和建筑师的反应并不尽同。以惠州复制哈尔斯塔特小镇为例，小镇的居民有的非常愤怒，但镇长却很高兴，“我们感到非常自豪。”他同他的新姐妹城市签署了文化交流协议，被复制成了一个盈利丰厚的文化推广手段，中国游客到真正的哈尔斯塔特从每年50人次跃升至1000人次。但英国建筑师扎哈·哈迪德对她为北京“银峰SOHO”的设计被重庆盗版计划采取了法律手段。郑州曾于20世纪90年代仿建法国“朗香教堂”，在遭到法国的反对后，不得不拆除了这座建筑。

　　很显然，景观“拿来主义”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未经授权，复制、抄袭行为显然是不光彩、不名誉的事情，也是缺乏想象力的铁证。山寨“狮身人面像”一事，虽然埃及方面目前很难从法律上控告和起诉，但作为一个标志事件，引发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关于世界遗产产权保护公约的讨论与修改，明确世界遗产的知识产权属性与权利人，对仿制、复制行为加以法律规范，并非不可能。

　　笔者认为，为强化对世界遗产的保护，表达对原创力的尊重，也为了尽早摘掉“山寨中国”的帽子，保护世界遗产和名胜古迹的知识产权的法律工作，应当早日提上议事日程，而中国有关部门更应顺应大势，积极加入并推动这一国际进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