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听风云3》：已显疲态的人性主题

窃听风云3海报。 (豆瓣/图)

还是有必要普及一下：《窃听风云》三部曲虽然从编导到主角班底稳定，但三部电影之间没有剧情上的前后联系，单独观赏毫无问题。三部曲有一个共同的叙事主题：窃听与反窃听。这个主题是推进剧情的手段，三部曲在“挖掘人性阴暗面”的立意上贯穿始终。

庄文强和麦兆辉的编导能力有目共睹，《无间道》三部曲(皆为庄麦二人编剧，刘伟强、麦兆辉合导)在香港电影史上的意义，丝毫不亚于《英雄本色》、《倩女幽魂》等经典三部曲。新上映的《窃听风云3》终结了窃听三部曲系列，《窃听风云1、2》保持着较高的水准，题材上出类拔萃，节奏掌控平稳而自信，但《窃听风云3》因为在叙事上的庞大野心，显得虎头蛇尾，结局密集的“你死我残”剧情被许多观众吐槽。结局当然可以“你死我残”，《窃听风云1》也如此，但没有第三部这样潦草而任性，死亡的悲剧性在多条叙事线索的密集解决中，显得苍白无力。

《窃听风云3》一开始的剧情铺展十分精彩，刻意处理的做旧影像，试图为新界丁屋的房地产交易纠纷蒙上一层历史底蕴，剧情冲突的展开也很利落，罗永就为了集团利益残身取义，杀死有异见的发小陆永远，陆金强等四兄弟在毛坯楼里给刚出狱的罗永就下跪谢恩，故事到此，我们仿佛看到了港片中常见的兄弟情怀，五个人纵酒狂欢，高歌黄霑作词的《风云》，情义正浓时，突然剧情急转：阿就(古天乐饰)开始就利益分配的问题发起责难，技术男阿祖(吴彦祖饰)潜入，帮助阿就完成窃听安排，进而再次引出“窃听与反窃听”的叙事主题。

在极具耐心的铺排叙事中，庞大的人物线索渐渐明晰：陆瀚涛、万山、陆永瑜、司徒光(背后还有操盘金主)、陆金强四兄弟、罗永就、阿祖、陆永远的遗孀阮月华，还有地痞流氓、政界高官、平头村民，诸多人物开始了无休止的纠结。庄文强和麦兆辉的编剧能力毋庸置疑，本片之线索庞杂，也不见得有甚于《无间道》系列，但却缺乏足够的驾驭能力，诸多利益群体的纷争中，没有明确的主次之分，陆金强四兄弟与新界村民之间的斗争显得过分繁琐，万山与陆瀚涛、司徒光之间的明争暗斗也有些啰嗦，至于阿就和陆永瑜、万山与陆永瑜、陆金强与阮月华、阿祖与阮月华这四条主要的感情线(陆建波偷情陆永富老婆这一段且不算)，除了阿祖与阮月华这一条，其他三条线无不仓促潦草，尤其是阿就与陆永瑜这一青梅竹马的伴侣，在后来的利益争斗中理应最有戏剧冲突的可能，但又在陆永瑜与父亲陆瀚涛的亲情线上耗费了大量精力。若这是一部四五十万的小说，会非常精彩，可惜这只是一部两个小时的电影，叙事上的野心难以实现，戏份剪辑上也颇可商榷，让很多观众一头雾水。——更有趣的是，相比前两部，《窃听风云3》加入了许多搞笑桥段，陆建波突然开嗓唱歌，金强报土豪式电话号码等等，在叙事上并没有作用，纯粹追求娱乐效果。阿祖偷窥阿波和阿富老婆偷情，也很搞笑，但在阿就最后的大报复中，这一情节也发挥了离间作用。再加上几处某手机品牌的赤裸植入，不由得让人再次想起一个俗烂的问题：港片真的在向(大陆)观众献媚吗?

通过窃听获取了大量情报后，阿就开始了收网性报复，对陆金强四兄弟分别下手，这一段是本片少有的叙事明快的部分，本来应该好好铺排一场，《无间道2》倪永孝的大报复，直接致敬《教父》，荡气回肠，可惜庄文强和麦兆辉对这场戏不够重视，灵光一现——又是剧情节奏的问题。汽车报废厂来回撞车，让人想起去年的《扫毒》中三兄弟码头撞车角力的情景，可惜这里没有情谊，招招致人于死地。

很明显的，在电影结尾，编导在刻意把所有线索人物全都交织在阿就和阿祖用作窃听中心的破巴士里，逼仄的空间内容纳的不仅仅是过量的人物，还有过量的剧情，通过剧烈但不精彩甚至逻辑生硬的反转，让这些人物互相残杀，你追我撞，最后来场大爆炸——这还不够，阮月华带领新界相亲们也要出现，所有人物线索妄图在这个旧车场内解决所有的矛盾，完成所有的救赎——这可不是什么海纳百川，这是乱麻一团。当然，很多观众还是很享受众村民合力营救阿祖的行为：全民救全民偶像。

最大的问题是，在窃听风云前两部中，窃听与反窃听不仅仅是一种叙事主题和叙事推动力，还有着极强的伦理色彩，由于窃听这一争议行为，影响了自己的选择，造成了不同的命运结局。但在第三部中，窃听虽然升级为“窃听+视频监控+3G即时传输”，但只保留了叙事主题的意义，成为一种题材和手段，“窃听”没有明显地影响到各人的命运选择，只是在多处反转中，成为揭露真相的证据，彻底沦为“挖掘人性”的工具。在影片结尾，通过儿童之口，唱出“人善人欺天不欺”的真理，这也是一种主题上的暗示，“人善人欺天不欺”的宿命色彩，在第一部中表现得最为突出，选择不可回头，后果必须承担，家破人亡，世界灰暗，可在第三部中，这种宿命色彩并没有得到很好地表现，所有的选择都是为了钱，后果直接指向毁灭，没有环环相扣的递进过程——谁能想到勾心斗角一大圈，竟然在一个汽车报废厂全军覆没?

本片的立意仍然是“对人性的挖掘”，一切都是为了利益，弱势的村民里也有恶霸，兄弟之间也可反目，女儿可以对父亲见死不救，都表现到了，但力度不够，庄麦二人在对“人性的挖掘”这一道路上略显疲态，总有一种偏离这个主题的离心力，比如让阮月华这个人物不仅介入陆金强、罗永就的杀夫阴谋中，还在她身上赋予了“农业自然文明的化身”意味，发出“土地是用来种的，不是买来买去的”这样的宣言。到最后，让阿祖这个技术宅男在地里劳作，重申了这一环保主题。——其实《窃听风云》三部曲，有着一个故事厚度不断递进的过程，前两部都以证券股市为战场，第一部纯粹些，绝境之中铤而走险，没有追求社会学意义的野心，第二部加入了报仇的因素，尚可接受，但在第三部中，编导想讲的太多，想铺展开的社会画面太广，最后陷入叙事的泥淖。

本片的故事讲得不算成功，演员表演却个个精彩，刘青云、古天乐、吴彦祖的搭档贯穿三部曲，稳定而精准，刘青云饰演的陆金强，霸道里有调皮，残忍中有情义;古天乐经过银河映像的打磨，对复杂阴暗人物的塑造早已驾轻就熟;至于吴彦祖，因为出众的相貌，他的演技一直被严重低估，在《窃听风云1》里，他白嫩可人，第2部里，勇猛坚韧，到了本片，他在形象上更加用力，油腻的长发，邋遢的胡子，摇身一变技术宅男，最后还要戴着草帽代表科技文明向传统的农业文明致敬一把。叶璇的表演并不出彩，也许和这个人物本身的设定模糊有关，她和阿就之间过往的感情纠葛，只是通过只言片语的对话拼接出来，造成她的角色有些模糊——对影视表现的特点稍微了解的人便知，用画面表现剧情是首选，只用对话来介绍剧情则是下选。大陆的三个演员，黄磊是个惊喜，周迅证明自己依然是最能融入港片气质的大陆女星，比第一部里的张静初还要出彩，黄奕虽然没有第二部里戏份那么重，但偷情的戏也颇有趣。

本片的评价不会超过前两部，但预计票房会是最高。吴彦祖之前为了宣传本片不惜在微博上卖萌，电影中的一处高潮，是他为了保护月华和她儿子拿着铁锹暴打流氓，当时，笔者观影的影厅里掌声雷动，有几个女孩子大喊：他拿铁锹都这么帅!怎么可以这么帅!吴彦祖我爱你!——大概吴彦祖一个人，就能撑起足够可观的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