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北封山禁牧施行11年：能否走出“一刀切”？

待翻的茬地，是轮牧实验的首选。记者 韩承伯摄（点击图片翻页）

　　山变青了，水变绿了，沙尘少了，环境好了。近年来陕北生态的改善有目共睹。这主要得益于封山禁牧、退耕还林为主的生态建设。自从2003年榆林延安实行全境禁牧以来，对饱经过度开垦、过度放牧的脆弱生态，起到了“全息疗法”的作用。

　　在全境禁牧11年，封山禁牧取得阶段性成果之际，榆林市林业局应现实需求，在充分调研准备的基础上，决定在今年进行轮牧实验，以期改变“一刀切”的做法，让封山禁牧走向更科学、更精细。

　　1 “茬地放牧”能否放开

　　4月25日凌晨，几只山羊在榆林市榆阳区孟家湾乡孟家湾村榆溪河谷一米高的草丛中觅食，河岸边，牧羊人在紧张地听着远方……

　　这是孟家湾村当日仅有的夜牧。封山禁牧11年来，村民从不适应到逐渐适应，夜间偷偷放牧现象逐渐减少。村民郝随堂说：“现在的羊子可以舍饲住了，少数出来偷偷放牧的，是草料不够。”

　　其实，农民对放牧政策的调整一直抱有期盼。禁牧以后，最大的争议是收获后的庄稼茬地不让放牧。

　　孟家湾村西临榆溪河，东靠包茂高速，是个半封闭的村落。郝随堂说：“中间是庄稼地和宅基地，如果收获后的茬地可以放牧，非常好管理。”

　　孟家湾村村民袁生云说：“封山禁牧以前，村子东西两侧山坡，大部分是明沙，年年植树造林都效果不大，因为羊啃食厉害；封山禁牧以后，东西两侧的山坡，如今多数已成灌木、沙蒿林草地。林地绝对不能放牧，应该管好！”“最大的矛盾是，能放牧的地方能不能放开？比如说河谷草滩，一二尺高的草密密麻麻，能不能放上半年？秋收后的茬地，到处是玉米叶子，不给羊吃太可惜……”

　　孟家湾村村民呼吁，在林地恢复护林员制度，予以最严格的保护，最严厉的惩罚；同时把秋收后的茬地容许放牧半年，河滩草地容许放上半年，则封山禁牧政策会更完善。

　　像孟家湾村一样，禁牧地区的农民，普遍呼吁在秋冬季应该把长满秸秆的茬地放开。陕北的无霜期短，每年九十月到次年4月至少长达半年时间里，收获后的庄稼茬地洒满秸秆枝叶，长着杂草，而且农舍外面一般都是茬地。许多地方的农民认为，如果能把茬地放开，就解决了部分饲草和羊群需要活动的问题，使禁牧和舍饲的矛盾缓和。而按现行政策，羊一出圈就算放牧，就要处罚。靖边县宁条梁镇庙畔村村民崔三红说：“自家门外茬地里的玉米叶和野草，宁让风刮走、宁让翻入地下都不让羊吃，太可惜了。”

　　禁牧矛盾的焦点也是茬地放牧。靖边县禁牧引起的两起极端事件：2007年龙洲乡李春爱自杀事件，2008年王渠子农民伤害禁牧干部事件，都因为茬地放牧被处罚农民接受不了。靖边县林业局一位局长说：“这些事件发生后，我们在教育干部文明执法的同时，也在思考，农民门外的茬地不让放，是不是有点绝对了？”

　　靖边县林业局原局长张维耀说：“茬地放牧基本不影响生态，如果把茬地放开，农民的情绪将得到缓和，有利于农民接受整个禁牧，将大大缓和矛盾。”

　　畜牧部门也一直争取茬地放开和适度放牧。靖边县畜牧局副局长边治堂说：“放一放肯定好，补充饲草品种和微量元素的不足，羊从生理特征上也不适合完全舍饲，需要运动和活动。我们一直主张适度地放牧，至少在茬地放牧不影响生态。就茬地放牧的问题，已经和林业部门‘争吵’多年，林业上担心茬地草吃没后，羊又进入林地，最终没有答应。”

　　2014年榆林市两会期间，政协委员张仕武“为羊请命”，提案建议北六县沙柳等十年以上的灌木地可以进行围栏封闭式放牧，但要严格管理。

　　2 “轮牧实验”的前提是不破坏生态

　　榆林市林业局的“轮牧实验”，是多年主动探索的“自加压力”，也是对农民和畜牧部门、专家多年呼吁的回应。

　　“轮牧”的具体思路从哪来？榆林市林业局副局长谢安鸿说：我们北边的内蒙古草原上，就在搞轮封轮牧，被证明较为合理，全国许多地方都有轮牧的做法。

　　“搞轮牧实验，并不是放松封山禁牧的严格管理，是因为榆林地域广阔，各地自然条件差异很大，想找到因地制宜、更精细化的管理方式。”谢安鸿说。

　　“封山禁牧十年以后，植被得到很大的恢复，我们开始探讨林草资源的合理利用问题。”谢安鸿这样解释轮牧实验的另一方面动因。

　　“封山禁牧开始那几年，因此产生的矛盾很多，甚至产生过悲剧。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人接受了舍饲和禁牧。群众饲养习惯的改变，意识的改变，自觉性的提高，是我们敢于开展轮牧实验的基础。”谢安鸿说。

　　“目前呼声最高、矛盾最突出的，是茬地能不能放牧。秋天收获后，秸秆在田和着杂草，不让放牧，许多人认为暴殄天物；允许放吧，又与封山禁牧令冲突。我们的轮牧实验是有条件的：时间是秋收至春播，范围是只能在秸秆地，决不允许进林地。”

　　舍饲养羊的推进是轮牧实验的基础。谢安鸿介绍，放养条件下，一户人家最多能养140只羊，而且人一年四季非常累，用农民的话讲每天“跌倒就睡”。舍饲情况下，在条件较好的地区，一户人家可以饲养200只，半年的饲料可以一周搞定，每天只需“上班”三个小时，有较多闲暇时间。在轮牧实验的同时，榆林市林业局将更多的精力和资金，用在对舍饲养羊的推动和引导上。

　　养羊是榆林的富民产业，许多地方种植业是为养殖准备饲草料的，农业的产出主要在羊子身上变现。目前榆林市羊子存栏量一千万只。榆林市林业局调查报告认为，要让榆林的羊子饲养量再上台阶，只有深入推广舍饲，提高秸秆、林草的利用效率。

　　“林业的出路和畜牧业的出路，是生物资源的转化问题。在将秸秆、杂草、树叶的转化利用上，羊是最好的家畜。如果在不破坏生态的前提下，榆林的土地能养出更多的羊，将直接提高农民的收入。因此轮牧实验的决定，是我们对农民致富、林业出路的一次探索。”谢安鸿说。

　　3 封山禁牧需要这样的实验

　　轮牧实验怎么搞？是陕北农民非常关心的。榆林市准备在南部山区和北部风沙滩区各搞一个实验区，以行政村为单位。要搞轮牧，必须让当地群众认识到位。因此将在群众自觉性较高、林地严格管护比较易于实行的地方开始。

　　轮牧实验的消息传出后，农户、村组热情很高。榆阳区孟家湾村村民们说：如果能把实验区放到孟家湾村，村民们敢对林地的保护签署“军令状”。

　　在种植业发达、秋后茬地很多的靖边县东坑镇东胜村，虽然村民收入重心已经在蔬菜上，村民们也期盼着能在本村搞轮牧实验。村民张燕鹏说：我们这秸秆还田搞了很多年，秋后秸秆地放牧应该不会影响生态，秸秆地又多，在这里搞轮牧效果肯定好。

　　对轮牧实验持矛盾态度的是地方政府。据悉，早几年前榆林市林业局就提出轮牧实验，没有一个县级政府愿意配合。多年以来，封山禁牧一直是榆林各个地方政府最难搞的工作之一。地方政府担心实验对整个封山禁牧管理增加难度。

　　靖边县林业局一位主管领导说：“轮牧实验很有意义，一些乡村也有条件。但我们最担心的是，在一个地区轮牧后，邻近地区的管理和执法很可能会受到影响，因此不敢轻易做这件事情。”

　　靖边县有着多年基层工作经验的前乡镇书记杨树雄认为：“轮牧的科学精神、求实精神、探索精神相当可贵，封山禁牧就应该从简单走向更科学合理、更精细化。茬地的放牧到底多久才不影响生态？轮牧会不会造成羊子在轮牧结束以后难以舍饲？这些都需要科学准确的实践来回答，封山禁牧需要这样的实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