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岗:茜女东来
2014-5-28 19:59:00 来源:西部新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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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石岗 记者 张龙)觅汀兄是一个高人,他喜欢收藏。只不过他不喜欢收藏古玩字画,却喜欢收藏人,于是,常常会有各种各样奇奇特特的人物跟在他的屁股后面。有时候,这些被觅汀兄收藏了的人,也会走在觅汀兄的前面,觅汀兄就跟在他们后面,像牧羊的牧童,跟着他的财产,看着他们健康地往前走。
我记得在上个世纪80年代,觅汀兄和我同在一所大学上中文系,那时候他就收藏了一个奇怪的大胡子,那大胡子的胡子实在是太大了,一张长长的马脸上就只能看见胡子,真是奇货一个。于是,觅汀兄就将这样一个他的藏品带着在校园里四处转悠,引得我们惊讶不已。那时候,觅汀兄留了齐肩的长发,也具有奇货的品质。于是,这两个奇货就专门往人口稠密处挤,搞得女生心里常常痒痒的。
我记得历史上好像也有几个喜欢收藏人的大收藏家,其中最有名的要算孟尝君和吕不韦了,孟尝君有门客三千,个个都是奇货。但是,孟尝君却没有吕不韦眼光好,吕不韦收藏了秦始皇他爸一个,最后就把秦国拿到手了。
觅汀兄收藏人那是有阶段性的,每过一段时间,他就会带一个莫名其妙奇奇怪怪的人来展示一番。有时候是怀才不遇的愤青,有时候是嗓子很好的奇女。他每次带来一个他的藏品,都要搞得我五迷三道,跟着热情一番,喝醉几回,有的甚至还拿走了我家的东西。等他们走了,我才清醒了,我到底是为谁欢乐,为谁愁呀!
前几天,觅汀兄突然打来一个电话,说青海有个老牌文学杂志的主编被他带到西安了,这个人很牛,是个大才子,要见见我。我知道觅汀兄又要展示自己的藏品了,他这两年一直待在青海,在那神奇的高原上,不可能收藏不到几个奇货。但是,他约第二天见面,我却要去给一个老哥办的书画展捧场,我又确实想看看觅汀兄又收藏了什么好玩的,就约他带着他的藏品,一起到画展上去展示。
第二天,在画展上,觅汀兄的身后,果然就跟着一个人,但是,那个人,不是我想象中的青藏高原上脸晒得很黑头发留得很长的壮汉诗人,他这回的藏品却是一个女人,一个文文气气脸还没有晒黑的女人。这一时搞得我有些反应不过来。那女人就被觅汀兄领到我面前了,走得近了,我才看清,那女人倒是灵气四射的,她的双眼很大,而且热情四溢。她身材算高挑,高挑这词很老套。应该说她很有身材,该怎样的地方都很怎样。但是,她身上最醒目的还是那双眼睛,那双透着灵气的眼睛。
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这世界上,越是美的好看的东西越是没用,正所谓“红肿之处艳若桃花”。我观察过,一个美女,如果她的鼻子很大很迷人,她一般都是鼻炎患者,那鼻子是闻不着气味的。如果她的眼睛看着很有灵气光彩四溢,她多半是近视,那眼睛是因为视力不足才拼命放光。我猜测,觅汀兄带来的他所说的大才子今天变成了大才女的,是一个长着一双美眸而高度近视的女人。觅汀兄告诉我,她叫茜。
茜女来自青海湖边,所以她也像青海湖一样纯洁。咦!这词太肉麻太小学生了,不像我这样玩键盘的老键人的语气。但是,该怎么说呢?那天,她就像青海湖中的水一样,那样纯纯静静地跟在觅汀兄身后,开会,开得很认真,鼓掌,鼓得很真诚。吃饭的时候,坐在觅汀兄身旁,什么东西转过来就吃什么,丝毫没有扑上桌去抢的意思。哎!果然是浩瀚的青海湖边来的,心胸很纯正开阔。
我那天在我们那一桌,不知道怎么就成了一个中心人物,那天那一桌上,有写大篆的书法家王艳旗,有画家兼书法家王朝敏,有天下第一奇女画屁股的李琼,有摄影家兼人物收藏家王觅汀,有大画家俞泽辉,还有书法家兼我的老哥李建社、李志锋,更有青海来的美女茜。但是,就在这一群如狼似虎的人中间,我却成了中心,不断有人来给我敬酒,夸我是大才子,而且有一个人接连过来夸了三次,夸得很到位,很有深度。夸得我浑身鸡皮疙瘩乱掉,这时候,我想起孔子说的话“君子泰而不骄。”所以,我很泰,没有骄,没有得意忘形,没有从椅子上掉下去。贤哉,子也!
那天茜女始终静静地看着我们这一群马屁拍得山响的陕西人,看着我们吆五喝六,鸡一嘴鸭一嘴地互相吹嘘,她始终笑吟吟地坐着,没有丝毫烦躁不安的意思,这倒很招人欢喜。但是,我又做了另一种猜测,她之所以不烦躁,一是根本没有听懂我们用陕西方言的吹嘘,二是她那双近视的美眸,根本看不清我们吹嘘时变态的脸,所以,她才能平静如水。如果不是这样,那么,这个女人的修养之深,也就可见一斑了。
艳旗兄在饭桌快要散了时候,约我晚上再聚。我也按规矩必须招待觅汀兄邀来的茜女,也就顺势答应了。反正有艳旗兄这面鲜艳的旗帜飘着,我也就不会迷路。我又约了天下第一奇女画屁股的李琼,披着一头雄狮般长发的大画家俞泽辉作陪,晚上定在吐哈石油宾馆的饭厅里。
在转战饭店的路上,我搜了百度,才知道,这个茜女是有来路的。她是青海一流的作家,她的许多作品是在全国获过大奖的。而且还获过21世纪全国散文奖。这也让我觉得奇特,21世纪才过去十多年,他们就把一个世纪的奖弄走了。恐怖!这个奖也不知道是谁设的。不管怎么说,能获得这些奖的人,肯定牛得紧。
所以,晚上的饭局我就谨慎了些许,再不敢摆出天下第一牛逼的样子了,就尽量把灯光朝着茜女那边照。这一照不打紧,茜女的原形就现出来了。茜女原来很多情,她愁愁地讲了几件事,听得我们都愁愁的。她说,青海很美,是天下最美的地方。但是,青海却很脆弱,一切生存在青海的生物都很脆弱。青海有一种小动物,太美了,太娇弱动人了,却生存在生死线上,还有人不断地去捕杀它。青海湖中的湟鱼,为了生存,为了适应高寒的自然,它们蜕化掉全身的鳞甲,极其缓慢地生长,艰难存在数亿年,现在快被捕杀殆尽了。大美的青海,却美得很凄凉。
茜女讲这些事情的时候很动情,一双美眸中透着晶亮的光,听得我们望着桌上的饭菜难以下咽。桌上的烤肉会不会来自青海呢?谁还忍心吃呀!
我过去常常讲一种理论,中国文化也像中国的地势那样,可以分为三个台阶。第一个台阶是青藏高原,那里最接近天空,也最接近神灵,那里的文化是神圣博爱的宗教文化。第二个台阶是黄土高原,黄土高原沟壑纵横,曲里拐弯,所以产生的文化是工于心计的帝王文化。第三个台阶是东北、华北、华南这些临近海面的平原地区,那里地势低平,也就产生低俗的什么都敢吃什么都敢做的世俗文化。听了茜女一番动情的话,我也听到了悲天悯物的青藏文化的本质。大悲、大悯。大哉,茜女也!
茜女将一顿晚宴引导得神圣起来,她讲完故事,又唱了青海的民歌。我们跟着她把产生在中国最荒凉地区却最洋气的民歌挨个唱了一遍,唱了《半个月亮爬上来》,也唱了《在那遥远的地方》。
事情的结局永远是那句话,凯撒的归凯撒,上帝的归上帝。就在我们跟着茜神圣的时候,我的同学,什么都敢做什么都敢吃的深圳大老板马愉涛来了,还威风凛凛的带来几条硬汉。马愉涛本来也是文学愤青,他外表强强的,内心却是弱弱的。他直勾勾地看了一阵茜,就决定了,今晚该吃,吃,别崇高了。明天到礼泉去,看看那里我们大唐的祖先留在田野里的神圣。我们又开始活泛起来,一阵胡吃海喝,最后,天下第一奇女画屁股的李琼还扭着她那曾经存在过已经不明显的腰,跳了一阵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新疆舞。
第二天,我们按马愉涛的安排,到了礼泉,在礼泉北部的山顶上,埋葬着两个大唐皇帝。其中一个是开创大唐基业的太宗李世民,另一个是平定安史之乱的肃宗李亨。马愉涛所说的大唐祖先留在田野中的神圣,指的就是肃宗李亨陵墓前,那些散落在田间的石刻。
那天我们去的那支队伍,有点像黑社会组织。马愉涛高大粗悍,觅汀兄秃顶放光,俞泽辉长发纷披虎背熊腰,我穿黑衣戴墨镜,还有礼泉当地江湖月报主编朱老四,最重要的是,我们队伍里还有一个专门在田间保护文物长得却比文物还古老的王社,再有青海美女茜弱弱地跟随者,这么一支队伍,就这么奇怪地进山了。
我在进山的路上,很卖弄地讲了李亨的历史,想让茜知道她要去的地方,埋了个什么人,那个地方的上空,飘着怎样的灵魂。一说起礼泉,一说起大唐,我就像皮球被拍了一巴掌,激动得乱跳起来。因为我就是在大唐的古墓边成长起来的,这几年我一直关注大唐历史,我知道的唐朝人物,比知道现在礼泉的人物多。
唐肃宗被埋葬在高高的武将山上,山前就是那些我们要去看的大唐石刻。我们被王社带领着,穿过一片片苹果园,走过一道道沟坎,就来到那一尊尊石刻前。
大唐的石刻,高大,厚重,工艺了得。那些翁仲分文物两班,武将在西,文官在东,武将手拄宝剑,威严庄重,文官手持笏板,睿智端庄。翁仲华氅朝服,衣带飘飘。虽然经过千年风雨,依然神采赫然。那些石刻确实把茜镇住了,她看着那些被岁月蹂躏得已经残破的武将和被人为打碎扑倒在地的文臣,心疼得直跺脚。她轻轻抚摸他们的脸庞,像一位妻子,抚摸从战场上受伤归来的丈夫。
在武将山上,茜再一次现了她多情的原形。她和每一尊石刻合影,轻声问候安慰每一座雕像,一双美眸停住在每一个细节上。她可能把那些一千年前的人中俊杰,看做自己失散太久的亲人了。有一尊下半身被埋葬在垃圾堆里的石像,他的表情委屈楚楚可怜,茜反复安慰他,临别时还特别叮嘱,会再来看他。
建陵石刻中,以一对天马最叫人震撼。那天马分雌雄两性,被安放在一条大沟的两侧,遥遥相对着,母马装饰华丽,昂头远视,它神情急切,双目圆睁,在遥望自己的丈夫。而另一侧的公马下半身被埋于泥土之中,它宽头大额,鬣鬃飘逸,双眼怒目而视,一对翅膀振作飞翔,似乎要挣脱泥土的束缚,一跃而起,奔向远方的草原。但是,它们的宿命却是千万年的遥望和千万年的埋没。茜说,悲剧才是真正的剧。
整个建陵的石刻都是悲剧。它们站立在原野之上,任风吹雨淋烈日暴晒,任农夫捶打游人骑坐。它们的面容在一层层剥落,它们的华美在一分分丧失。祖先用心血和辛劳创造的世界顶尖级的艺术 作品,只有等盗贼偷窃了我们才知道追寻。就像昭陵六骏一样,被美国人拉走了,称为世界艺术 精品的时候,我们才后悔没有很好地保护它。这些伟大的艺术 精品,在田野中得不到任何保护,现任政府的官员们不知道吗?而现任的陕西省文物管理局的局长赵荣,他就出生在建陵附近,在建陵的深沟里长大的。他当这个厅级高官也很多年了,建陵一对很美的石狮就是在他任上被盗的。这个赵荣我曾经见过一面,白面书生却一副官腔十足的样子,这样的人管理着人类历史上最精美的艺术 品,真是叫人揪心。茜说,陕西太大气了,这样的文物,放在青海或者全国其他任何一个省,都会当做神物一样供起来,而陕西却任由它们在田野里扑倒暴晒损坏着。听了这些话,我心里的血都流出来了。我只能在心里说一句不是礼泉土话的话,赵荣这个挨冰雹的!
以赵荣为代表的政府的不作为的作为破坏了我的心境,也破坏了我这一篇文章幽默的品质,在夤夜时分,我这个老键人敲打着键盘,而键盘上的文字却敲打着我的灵魂。茜,一个来自青藏高原的异乡人,当她看见站在我们家门前的石刻,就像见到亲人那样动容。而赵荣等人却对这些伟大的石头无动于衷,这再一次证明了我关于中国文化三个等级的理论。青藏高原文化的灵魂是悲天悯物的神圣文化,而陕西文化是急功近利的官场文化。无耻的官场文化!
佛说,原谅他们,看着他们去地狱吧。好吧,我就看着,但是,我不原谅他们。
茜在礼泉的行程,按马愉涛的安排,最后一站是游泔河并吃泔河的鱼。这一站果然很美,我们登上游船,直直向泔河深处开去,在泔河长达十几公里的水面上,心情跟随着河水的波涛荡漾着,人也开始变得灵动起来。最激动的还是茜,她像个演员一样,和觅汀兄并立着,一首一首地歌唱,而马愉涛却像一个黑社会老大,戴着墨镜,偏着头,嘴里咂着一根如意烟,很享受的听着。
黄昏,我们告别了马愉涛,告别了江湖月报的朱老四,告别了常年自愿守护文物而晒得像文物一样斑驳的王社,告别了那些被赵荣局长遗忘而常常在我梦中萦绕的伟大的石头,我驾驶者觅汀兄的鳖开车,回西安去了。
还是那句话,凯撒的归凯撒,上帝的归上帝。来自青藏高原的那个弱弱的有着一双美眸的女作家要回去了,她可能放心不下她的动物和湟鱼,她要坐着飞机飞走了。觅汀兄开车去送她,我独自回家了,而我还没来得急问她眼睛的视力到底咋样,来验证我红肿之处艳若桃花的理论,只能靠自己去猜了。
觅汀兄是一个高人,他喜欢收藏。只不过他不喜欢收藏古玩字画,却喜欢收藏人,于是,常常会有各种各样奇奇特特的人物跟在他的屁股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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