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赏美景奔苏州

　　作者:  何春喜  节选自《何春喜散文集》

　　去年金秋，我在上海参观世博会之后本打算马上返回广州，有人提醒说，苏州离上海很近，何不去苏州观赏园林美景。我想，有道理，都说“江南园林甲天下，苏州园林甲江南”。我虽去过苏州，那是二十多年前，且因出差公务缠身，有两三个园林在半天之内仓促地走马观花看个大概，没有留下具体深刻印象。这次有闲暇可以痛快淋漓地饱览一番，岂不是乐事!于是，第二天我乘快铁直奔苏州。

　　我下榻在一个部队招待所，这个部队领导专门派一个同志陪同我逛苏州，我住了四、五天，苏州有代表性大小园林畅游了十多个，把苏州园林的美色看了个真真切切!回到广州，家人让我把欣赏苏州美景的所见所闻和感受详细地讲述一番。怎么说呢?因看的园林很多，通过眼球存入大脑的信息太庞杂、琐碎，我用心梳理一番，还是分感觉的不同侧面娓娓道来，让他们听了，留下点印象，如履园林之境，和我一起畅游苏州。

　　园林之美贵在立意

　　绘画作文，意在笔先。一幅妙图，一篇美文，成功之要领，贵在立意。苏州园林的美丽在造园家像绘画作文一样，立意高远，构思精巧。苏州至今保存的宋元明清时期的古典园林有60多处，不分大小，无论远近，立意构思各具特色，不显雷同重复，堪称天下一绝。我游览了十几处园林，大的有中国四大名园占其二的拙政园、留园(四大名园还有北京颐和园、河北承德避暑山庄)，小的如狮子林、网师园等，都是效仿自然山水，且妙于自然山水，的确是各具绮丽。造园者都是艺术家，他们精观细察大自然的山山水水，把自然山水经过概括提炼，再现于园林空间，比大自然更精典、更集中、更富有意趣，山配水，树配花，山水配亭阁，规模特点因人因地因境而异，大有大的气势，小有小的玲珑，用“风景如画”来形容一点也不过分。

　　先说大的，如拙政园，的确大气磅礴。拙政园是古往今来苏州400多个园林当中规模最宏大的一个，是我国江南园林的代表。明朝御史王献臣弃官回乡，归田园居，集重资由吴中才子文征明设计并建造。总占地面积52000多平方米，内分东、西、中三部分。且不说他盘剥了多少民脂民膏建造如此浩大园林，但从他的立意和文征明构思的艺术来看，那是气势恢宏，美不胜收，令人赞叹!园内“居”、“游”、“赏”三位一体，整体既具江湖之情，又有山林之趣，淼淼清清池水一片，给人以闲适、旷远、雅逸和平静之感，创造了“山花野鸟”之间的自然风光。园中建筑，高低错落，形态各异，大多临水，或筑在岸屿，或建在长堤，或兀立港湾间，或托足大山上，四周流水悠然荡漾;建筑形式平淡开阔，明窗宽敞，尽收佳山美景。径沿池转，廊引人随。我们在园内漫步一个多小时，的确有“一步一景、移步换景”之感。可以想象，当年王献臣可以身处闹市，而得林泉之趣，足不出户，而享山水之怡，他的园子具有极高的居住功能和审美价值。此园，1997年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世界遗产名录。

　　再说小的，如网师园，以精致小巧著称。它的第一主人是当时吏部侍郎史正志。此园建于南宋淳熙年间，已有800多年历史了，相传他在金兵入侵时一味贪生求和，被皇帝免了官职，流落苏州，为苟且偷生，建了此园。网师园即“渔隐”之意。园子就规模而言，只是拙政园面积的十分之一，是目前苏州保留下来最小最精致的一个，被称为小型古典园林的代表。自从美国纽约大都会博物馆仿造网师园的“殿春■”建造了一座“明轩”后，更是名扬海外。园子虽小，但比较集中，风格各异的轿厅、积善堂等建筑都是围绕着不大的水面而建，周边建筑错落，花木扶疏，景致层次分明，富有变化，池东南溪上有石拱桥，名引静桥，为苏州园林最小的石桥。最引人注目的是内厅的撷秀楼，雕镂精致，巧夺天工，登楼可以观赏苏州城内景色。我们好奇地攀登上去，古苏州的美景一览无余，真有心旷神怡之感!如果说大气磅礴的拙政园以动观为主，而小巧玲珑的网师园则是以静赏为趣了。怪不得如此小小花园也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了世界遗产名录。

　　精美的石头会唱歌

　　在苏州观赏众多园林，给我突出的感受是古代造园家有“裁山得趣”的本领。聚石叠山，俗称假山，要造成“虽为人作，宛若天成”的境界，定是受到真山真水的启迪，从而模仿自然，接近自然，超越自然，达到似像非像的艺术美。这些石头堆不雷同，叠无常规，各种优美的造型，使人产生奇异的遐想，它们像各种风流倜傥人物，如歌、如舞、如诉;又像各种栩栩如生的动物，如立，如卧，如奔……这些石头以太湖石唱主角，有“透、瘦、漏、皱”特点，有与众不同的美感。

　　天下四大名园的留园，有一名峰“冠云峰”，就是整块奇特的湖石矗立而成，高十数米，像一座高耸的山峰屹立在荷池之畔，又像飘飘欲仙的美女搔首弄姿，旁边有楼舍、亭阁相扶，有碧树繁花相衬，恰似仙境胜于仙境，使人留连忘返。我们在这一景点游览了半个小时，从各种角度拍了不少的照片。据说，这一块石头之大、之秀、之美，堪称苏州诸多园林石头之最，是留园的镇园之宝。

　　我们饶有兴致地进入狮子林，登上“见山楼”，推窗外望，奇峰怪石，有重门叠户之感。下来走过弓形石桥，桥北石峰林立，玲珑俊秀，洞壑盘旋，出入奇巧。假山占地数百平方米，构成上、中、下三层，有山洞21个，曲径9条，这些模拟各种狮形的石头连成一体，巍巍壮观，美称狮子林，名副其实。我们进去，如入迷宫，具有崖壑益折之幽、峰回路转之趣，明明相向而来，忽又背道而去，咫尺之间，可闻而不可及，真是奥妙无穷，每换一洞，内景外观都不相同，故有“桃园十八景”之称。在这被誉为“假山王国”里，我们目不暇接，有如入九华山峻峰林立、奇石凌空的佛家禅地之感，怪不得古人诗兴大发：“人道我居城市里，我疑身在万山中”，此景此观，的确使游人进入幽秘的意境。

　　苏州园林的石头秀美，大都由湖石垒建而成，而拙政园远香堂的堂前假山和网师园“云岗”假山却是由大块黄石叠成，形成另一种景象。大块黄石，从个体上看，没有太湖石“透、瘦、漏、皱”的秀丽，但堆积起来却有巍峨、磅礴、险峻之美;从颜色上看，湖石是青灰色显端庄，而黄石是褐黄色显富贵大雅;从造型上看，湖石呈玲珑、剔透、婀娜多姿之美，黄石壁垒伟岸，有雄风大气之妙。园内，青色和黄色的结合，雄伟和精巧的匹配，的确能给人以深邃的哲思和瑰丽的美感。

　　精美的石头会唱歌，它唱出了历史的沧桑，唱出了人类的智慧，唱出了爱国的情怀!

　　碧水清婉更添柔情

　　在参观游览中我感到水随山转，山因水活，这是苏州园林的特色。苏州属江南泽国，水源丰富，基本上是“无园不水”，其理水方式，以“小水”精巧取胜，小而曲折，小而丰富，利用小岛、石矶、驳岸、水口处理。结合山石布置，创造各种各样的水态和水景，构思独特，方法巧妙，体现苏州园林是山水园的基本形式这一规律。自然风景中的江湖、溪涧、瀑布等，均具不同形式和特点，这是苏州园林中理水方法的来源。许多园林，则是得山水之助，承前人“引水注入”之法，平地凿池，造一个水体，临水堆山，岸边植柳、架桥、建屋，呈现自然风光的秀美。

　　这次我们游览欣赏那么多园林，仔细观察品味，理水艺术有聚、分和聚分结合三种。一般小巧园林以聚为主，中大型园林以分和分聚结合为主。网师园面积较小，对水之处理以聚为胜。园内开掘的池水小而集中，水面明净，一池碧水中植有睡莲，明波若镜，天光、山色、亭廊、花木倒映水中，给人以清婉、幽静的感觉。俯视池岸，高低起伏，低处出水留矶，高处可供坐憩;溪口、湾头、曲桥与岸石，环池而筑，并有踏步下达水面，使游人更添浮水之感;池周的山石、亭榭、桥梁、古树繁花倒影，以及天光云影、碧波游鱼、浮水莲花，为园景增添生机。“殿春■”是网师园的园中园，以精巧、怡静、幽雅取胜。造园家采取“以虚带实”的手法，只在庭院一角掇山，山上建亭，亭旁置泉，泉下设一小潭，清清泉水，终年不歇，可谓静中有动，动中有静，获得声、色、形、影俱全的效果，观后使人心旷神怡。

　　理水聚分结合，蔚蔚大观者该属拙政园了。因该园就规模和奢侈程度而言，属苏州私家园林之最，则水系布置亦非它莫属。据导游给我们介绍，拙政园起初是模拟太湖芦汀三岛的绝佳风光。“聚”如园中“远香堂”，堂北露台平整开阔，介于水面和建筑之间，突出广远的水景，池水辽阔壮观，池面空旷自然，虽是人凿，宛若天成，种种太湖风情溢于园中。池中岩岛，横看成岭，侧看成峰，山路回转，隐现奥赜，极富山林情调，池水有聚有分，聚分双胜，环回深旷。“分”如园中“小沧浪”，曲岸湾头，似有许多源流，水系曲折，来去无常，有深壑藏幽之感。由于以池水为中心，桥梁、道路，通其脉络;长廊逶迤，填其虚空;岛屿山石，映其顾盼;北面池山，花木为主，辅以亭、台，高低起伏，自然朴素;用水面串联各个空间，既变化，又统一，山林幽静，疏朗俊秀。尤其是西部花园的狭长溪流，筑以“卅六鸳鸯馆”，山上傍水建亭阁，临水跨建波形长廊，回廊曲栏，如长虹卧波倒映如画，使人过目不忘。

　　亭台楼阁古朴幽美

　　苏州园林能使我们百看不厌，留连忘返，除了秀丽的山水花木之外，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园中饱含中国久远的文化和历史，而每个园林里的亭台楼阁就是我国历史和文化的写真，它既有古雅之美，又具浓郁诗意，每观赏一亭一台、一楼一阁，能让人回味和联想。这些亭台楼阁造型优美，形态各异，和石山、碧水、古木、繁花相间、相配、相融，着实如文、如诗、如画，宛若一幅幅诗情画意的长卷。

　　园内精美旖旎的建筑，简言之“亭台楼阁”，其实何止?常见的形式有：厅、轩、馆、斋、楼、阁、榭、舫、亭、廊等等种类，象一部古代建筑艺术的百科全书。这里，我单挑两三项说说。

　　楼，和阁相似，是可登临远望的建筑，四周开窗，造型轻盈。平面为方形或正多边形，屋顶作双层歇山或攒尖式。如拙政园的“见山楼”，语出晋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名句，意味无穷。楼三面环水，与对岸的“雪香云蔚亭”、“倚玉轩”相望，景色层出，依稀入画。我们轻松地攀登楼台，依着“吴王靠”观赏，园内美景尽收眼底，近处假山、古松、翠竹、繁花、碧水，远处亭轩楼宇，使人目不暇接、美不胜收。再如园内的“徵观楼”、沧浪亭的“看山楼”、网师园的“峰洞楼”，还有留园的“远翠阁”、怡园的“松籁阁”、拙政园的“留听阁”和狮子林的“问梅阁”、“修竹阁”等等，名目繁多，不拘一格，名具美丽。

　　亭，古语曰“亭者，停也”，是停止的意思，为供人立足观景和休息的地方。是开敞的小型建筑，有配景功能，也是丰富园内空间布局、赏景览胜的观赏点。临水建亭多为欣赏水景，山上建亭，不仅可眺望远景，而且增添山亭景色，加强立体轮廓。从亭的体型的平面上分，有方亭、长方亭、长角亭、八角亭、圭角平面亭、圆亭、半亭、扇亭诸种。这天，我们游览沧浪亭园林，攀临“沧浪亭”上，据导游介绍，此亭初始建于水边，康熙时，移到山上。我举目四顾，前竹后水，亭高踞丘岭，飞檐凌空，石刻四枋上有仙鹤、鸟兽及花卉图案，亭边矗立几株数百年古树，石柱上镌刻欧阳修、苏舜钦诗各一句：“清风明月本无价，近水远山皆有情”，成上下联。站在沧浪亭上，不但使我产生思古之幽情，而且有陶醉此情此景之感。

　　这里要提几句的是“廊”，廊的名目也多，有爬山廊、沿墙走廊、空廊、回廊、楼廊等等，它既是苏州园林建筑结合群体艺术的连贯与纽带，又是观赏者避免日晒雨淋的天然大伞，更是园中不可或缺的美景之一。古语说得好：“廊者，庑出一步也，宜曲宜长则胜。”走在长廊中，有“移步换景”的效果。关于廊的建筑风格和艺术特色，不必细说，单说一下廊壁中的“漏窗”。“漏窗”又称“透花窗”、“花墙洞”，花纹构图，灵活富变，形式多样，十分精致。我们在游览沧浪亭园林时，延着长廊，透过一个个“漏窗”向外观看，一步一景，天上下着毛毛细雨，迷迷茫茫，随着画廊行走，既不被雨淋，又能观赏雨景，岂不美哉!透过各种图案各不相同的漏窗，看到雨雾中的山、水、花、木、亭、阁，呈现出一派绝妙的朦胧美。

　　花木扶疏绿影留人

　　观赏苏州园林，其古木、奇树、繁花给我的印象亦非常深刻。园林泛称花园，要达到“园以景胜，景以园异”，少不了花木衬托。入园看花，才能体现四时朝夕，光景常新。园中花草树木，是构成园林景色的重要元素。苏州园林传统花木配置，有松、竹、梅、玉兰、山茶、紫薇、桂花、石榴、芍药、牡丹、睡莲、荷花等，不同的自然形态特点，具有各自的象征意义。如松的苍劲、竹的挺拔、梅的傲雪、玉兰花的洁白、山茶花的艳丽、紫薇花的烂漫、桂花的高洁、石榴的晶莹、芍药的尊贵、牡丹的富丽、荷花的出淤泥而不染，各自代表了不同的性格和品德，丰富着苏州园林的抒情性。

　　苏州园林栽种的花木是很有讲究的，它因人因地因时因境而异，不拘一格，显示出一种自然美、高雅美。拙政园中部二岛，用落叶树配以适当的常绿树，与土坡上茂密竹丛和池边芦苇相结合，掩映于宽阔水面上，取得很好山林景色效果。网师园“看松读画轩”的古柏，狮子林“问梅阁”前的银杏，留园中部的朴树，与山、池、建筑巧妙地组织起来。沧浪亭的香樟、榔榆、榉树、瓜子黄杨等古树群，构成古木森森的园林景色。苏州园林中有许多建筑，也常以所植花木而命名，点出其造景特点。如“远香堂”，面临荷池，故名也;“雪香云蔚亭”，寓意梅花;“待香亭”，指亭旁种橘树，霜降橘始红;“梧竹幽居”，旁边有梧桐与翠竹;“松风亭”，亭前有古松古柏;“玉兰堂”，堂前植玉兰花树;“柳荫路曲”，廊前植有一排排垂柳。诸如此类命名，各园屡见不鲜，均利用花木的特色。配置花木，花期交替衔接，可四季观赏，形成四时变化，构成四季景色。

　　房屋附近植有花木，除遮荫、闻香与观赏外，还能丰富建筑物景面构图。如留园“曲■楼”前的枫杨，怡园“藕香榭”前的白皮松，对园景都起重要作用。拙政园绣绮亭、狮子林扇亭，植以扶疏花木，踞亭可向外眺望窗外景色。对采光用的后窗，每植竹丛、芭蕉，或腊梅，绿意盈窗，给人以清新之感。在走廊、过厅和花厅等处的空窗和漏窗，可沟通内外，扩大空间，便于欣赏，窗外花木，多以小枝横斜，一叶芭蕉或几杆修竹，半掩窗扉，若隐若现，画意盎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