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天雪:徐悲鸿的一九四九

2013年11月6日晚六点，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举办了北平艺专系列讲座第七讲，这次讲座由艺术研究院的华天雪先生演讲，讲座主题是《徐悲鸿的一九四九》。主持人曹庆晖老师首先对华先生做了简要的介绍。她就读于中央美术学院，硕士毕业之后师从郎绍君老师在中国艺术研究院读博，研究方向为近现代中国美术史，现就职于中国艺术研究院美术研究所。

华先生对徐悲鸿的研究非常深入，在关于徐悲鸿的写实主义、美术教育等方面都提出过颇具新意和分量的见解。这次演讲主要讲述了徐悲鸿一九四九年前后在北平艺专权利方面的转移和艺专内部结构的重组，以及分析这其中的原因。

有关这个主题的思考由一份材料展开。在军管会1949年编辑的《综合材料整理》之“校长徐悲鸿”中描述徐为一个无党派、艺术至上的自由主义者，他跟国民党高层有往来，性格固执但是可以改造。言辞之间透露出对徐的不信任。“军管会”是1949年2月——4月北平军事管制时期的专属词汇，是共产党设立的负责接收北平各机构的组织。在它旗下又可以分为多个具体的部门，其中“文化接管委员会”便负责接管了北平艺专。在文化、教育机构接管原则中叶剑英明确提出：要慎重、要慢，但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方法，以达到“妥协的形式，消灭的内容”的效果。军管会制定了一整套接管程序，在对旧制课程的改革上也提出利润一系列标准。在这样的背景下，徐悲鸿的身份极其尴尬。虽然他在1949年声誉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但是在学校的实际权力已然被分化。戴泽曾提到徐悲鸿“在北平艺专可以说是最称心的时候，也是很满意的时候，那时候在学校里他说了算。”言下之意便是在后期他已经没有了十足的话语权。这点在解聘寿石之和宋步云这两件事上得到充分的证明。特别是徐的左臂右膀宋步云，他1941年起任教于中央大学，1946年被徐亲自带到北平艺专，主管行政，辅助徐出色完成了许多学校的内部事务。但是他在1949年7月参加完华北人民大学第一期学习期后被迫离开艺专，徐悲鸿力保依旧无济于事。

军管会对艺专的改革分为两个阶段。1949年3月军管会参与北平艺专的教务管理，3月——11月第一阶段期间学院除思想教育方面的课程外，主科、系科设置均未有大的变动。10月初，华大三部的胡一川等进入艺专，11月华大三部美术科与艺专合并。在这一阶段，胡一川带领着进行了五项工作：1、在师生中吸收新党员。2、开展“红五月创作运动”，连徐悲鸿本人都下乡体验生活。3、加强理论课，由王朝闻、艾青上大课，主讲美术史和文艺理论。4、师生们下乡搞土改。5、调进一些著名学者，如王森然等，加强理论师资。

共产党认为徐悲鸿的教学体系可以在名义上被保留、被消化，而林风眠、刘海粟创建的体系只能被取代。在这种政权干预的情况下，学院被撤销了古典诗词、金石篆刻、文学等课程，传统内容严重缺失，长期得不到恢复。并且徐悲鸿的“写实主义”也只是空壳，他所提倡的法国的素描教学方法是不被认可的。北平艺专距离教授治校、学术治校渐行渐远，有影响力的唯有政治。在此基础上，教育的发展实际上是由一次次改造和运动促成的。在民国时期，北平艺专的教学模式是各自为政，虽处在探索阶段但是营造了多元化的教学环境。但是大约在1950之后，中国美术教育进入了新时期，以强有力的政权为背景，大致以延安时期的美术教育经验为基础。在这种全国性的影响力下达成了整齐划一的步伐，开始模式化的教学，最后导致了创作样式的单一。

在1949年12月16日，徐悲鸿被任命为中央美术学院院长，但这仅仅是美院教育体系转折的开始。直到1952年完成了院系大调整，民国教育系统被彻底瓦解，才算初步完成了这一转折。这一改革的过程中，徐悲鸿始终对政治缺乏敏感。在1950年，由于不堪忍受四处风行的艺术为政权服务的现象，他在美院大门口挂上毛主席语录的横幅，横幅上写着“缺乏艺术性的艺术品，无论政治上怎样进步，也是没有生命力量的。”这充分表现出了他天真、坦率的艺术家本性，但也透露出他对于政治的无知。

在讲座最后，华先生引用了余绪的一段话：“……从1950年胡一川的《开镣》到1951年罗工柳的《地道战》、《整风报告》，1952年董希文的《开国大典》等一系列中国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绘画发展的创作中，却少有徐悲鸿学生们的身影……”徐悲鸿提倡的美术教育体系一直以来被人诟病，许多人认为中国美术教育是从徐悲鸿开始走下坡路，并把历史之过全部付诸于他一人，华先生指出这种做法“太看得起徐悲鸿”。中国的教育体系不可能因为一人而发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变革，这一切的主导力量只可能是政治。

华先生演讲完毕后，曹老师进一步做了补充。他联想到解聘寿石工和取消挂名教授是在一次会议上完成的。在那次会议上，李苦禅被降职，而蒋兆和被提拔，并且叶浅予得到优待。这一切实际上都是政权操控的结果，徐悲鸿在1949年之后实际上权力已经丧失。晚上七点半讲座结束，大家通过这次讲座对徐悲鸿的美术教育有了更加清晰和完整的认识，华先生用学术研究来还历史一个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