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痴绝处

　　文<三乐(青年编剧)    来源：中国旅游报·乡村周末

　　后来我才知道，那个男孩是她的男友，当时身患绝症，爬完泰山就再也没有回去，那些灯，也许曾经照亮他最后的生命。

　　年少的时候喜欢爬山，总以为登高方可望远，痴迷于绝处的风景，不留恋身边的人和物。

　　生平第一次独自出游是在十几年前，那时候喜欢写点无病呻吟的文字：“这是一九九九年的四月三十号。沸腾在深夜里的火车站是如此拥挤不堪，执意要一个人出游的杜鹃也许不愿体会我此刻内心的失落，我不想再听她那些永远奇异的梦了，只好低下头含住她小小的红唇，直到她的眼神逐渐迷离……”回头看去，稚嫩的文字令人发笑，可那时候的心情啊，真是忐忑而美丽。

　　那一次去的是泰安，住的是一家学校旁的招待所，条件很差，基本上和宿舍差不多，一个房间里住着四个陌生的人。睡我对面的女孩高高的，裹在牛仔裤里的两条美腿让我艳羡不已。她意识到我在看她，抬头轻轻一笑，她是学画画的，在我这个苦逼的工科生眼中，她的笑容轻盈而灵动，像一种不知名的鸟儿。

　　为了看日出，我准备晚上爬山。收拾好行装之后，发现她也准备出门，我们相视一笑，一种熟悉的感觉从彼此眼角升起。在暮色苍茫时我们踏上了第一级台阶，远远的山顶上有许多灯一闪一闪，仿佛一颗颗流星经过时被挂在了树梢。她告诉我，有一个男孩在山脚下看到那些灯，坚持说那是星星，当他终于爬上山顶看着许多的灯时，他激动得泪流满面。后来我才知道，那个男孩是她的男友，当时身患绝症，爬完泰山就再也没有回去，那些灯，也许曾经照亮他最后的生命。残酷么，这就是生活，多年后我还记得女孩那凄然一笑的样子，她说从来都没有想过电视剧里的蹩脚情节会在生活中真的上演，即使你不想登台，却也阻止不了生命的魔杖指向你。

　　一级一级的台阶滑过脚底向下坠落，我们终于跨过了南天门。走在天街上，我仿佛有种走在布达拉宫前的感觉，那是我的圣地。女孩只是一脸寂然地数着一个又一个街灯，她那明亮的双眼里，仿佛有许多星星在召唤。再后来，我们爬上玉皇顶，推开那座山庙的门进去，空无一人的院子里，她打开随身听放着音乐，月光下我们牵着手，跳起了当年学生之间很流行的水兵舞，那种安静、寂然，时常萦绕着我。

　　后来我看过很多次日出，却再也没有哪一次，能有泰山日出般令人惊心动魄。女孩无声地哭泣着，泪水滂沱，橙色的日光覆盖在她脸上，看上去那么温暖。后来我再也没有见过这个女孩，却常常梦见她，梦见她在一个漆黑而空旷的操场上，赤足跳舞，一个人，没有音乐，没有观众，只有漠然的人群踏着同样的舞步从她身旁走过，没有人停下来，哪怕只是看她一眼，她在哭，却没有眼泪，只是疯狂地扭动着冲向人群，一次又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