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的名字叫西安

李西安是我丈夫的名字。那年我们插队在一起，都是18岁。他身材细高，脸很黑，常年戴着一顶回民小帽防土，与人讲话没开口就脸红，一副腼腆可笑的样子。

在我24岁那年春节，知青战友大聚会。李西安复员归来，一扫当年羞涩，变得健壮豪放。他拿着碗杯盅和大家干黄白红系列酒，还拿一小盅白酒沉进啤酒杯里称之为“深水炸弹”，结果炸遍全体无敌手。那天，他像个英雄一样引人注目。不知谁问道，你有对象吗？他骄傲地点点头，猛然拉起侧耳倾听的我当众宣布，就是她！

我将这份从天而降的幸福报告父母，他们当头给我一瓢凉水：“没工作没文凭，你靠他什么？”哥姐也在一旁敲边鼓，“瞧瞧你俩名字都不像一家人。”“一黑一白的，一南一北。”

名字怎么了？我在心里嘟囔着去找他。他母亲正因病卧床。医生准备在腰部拔火罐，他便顾不上我连忙和弟弟一起为母亲抬身体脱裤子。他们面无羞涩，那么自然，那么亲切。当医生点火时，他又一次次俯下身躯去问：“疼不疼？烫不烫？”

这一幕真让我感动。我不要表面起点很高的家庭，也不要找对象仿佛是在收集全世界赞赏的语言。我决定：嫁给他！

我问他为啥要叫李西安？他眨眨眼睛很认真地告诉我，他其实原来叫李绥生，因为出生在陕北绥德县。母亲跟着父亲随军来到西安后，觉得这座城市又大又好，于是就改了名字。

“那你家搬北京，你是不是就要改名叫李北京？”我又好笑又好气：“如果你再出国去了伦敦或爪哇岛什么地方，你是否还要叫李伦敦、李爪哇呀？忙不忙？”

他笑，弯下了腰。我不笑：“我总算明白咱俩的名字不像一家人的根本原因了。我家曾迁居杭州、上海、南京、广州、西安，也曾下放陕北金盆湾、武功法牛村。但无论从南到北，由上至下，我都没因环境变迁而更改名字。你知道我父母在名字上给我的教育是什么吗？”

“什么呀？”他漫不经心，含笑而视。

“是从一而终，坚定不移。其结果使我金鸡独立，举世无双。而你知道你父母在名字上给予你的是什么样的教育吗？”

“是什么？”他惊诧地努力将小眼大睁，洗耳恭听。“就是喜新厌旧，见异思迁。其结果只能落得蚂蚁成群，遍地都是。我现在觉得，”我将拳头举起来在他眼前一挥“嫁给你真是太危险了！”

李西安是我丈夫的名字。那年我们插队在一起，都是18岁。他身材细高，脸很黑，常年戴着一顶回民小帽防土，与人讲话没开口就脸红，一副腼腆可笑的样子。

在我24岁那年春节，知青战友大聚会。李西安复员归来，一扫当年羞涩，变得健壮豪放。他拿着碗杯盅和大家干黄白红系列酒，还拿一小盅白酒沉进啤酒杯里称之为“深水炸弹”，结果炸遍全体无敌手。那天，他像个英雄一样引人注目。不知谁问道，你有对象吗？他骄傲地点点头，猛然拉起侧耳倾听的我当众宣布，就是她！

我将这份从天而降的幸福报告父母，他们当头给我一瓢凉水：“没工作没文凭，你靠他什么？”哥姐也在一旁敲边鼓，“瞧瞧你俩名字都不像一家人。”“一黑一白的，一南一北。”

名字怎么了？我在心里嘟囔着去找他。他母亲正因病卧床。医生准备在腰部拔火罐，他便顾不上我连忙和弟弟一起为母亲抬身体脱裤子。他们面无羞涩，那么自然，那么亲切。当医生点火时，他又一次次俯下身躯去问：“疼不疼？烫不烫？”

这一幕真让我感动。我不要表面起点很高的家庭，也不要找对象仿佛是在收集全世界赞赏的语言。我决定：嫁给他！

我问他为啥要叫李西安？他眨眨眼睛很认真地告诉我，他其实原来叫李绥生，因为出生在陕北绥德县。母亲跟着父亲随军来到西安后，觉得这座城市又大又好，于是就改了名字。

“那你家搬北京，你是不是就要改名叫李北京？”我又好笑又好气：“如果你再出国去了伦敦或爪哇岛什么地方，你是否还要叫李伦敦、李爪哇呀？忙不忙？”

他笑，弯下了腰。我不笑：“我总算明白咱俩的名字不像一家人的根本原因了。我家曾迁居杭州、上海、南京、广州、西安，也曾下放陕北金盆湾、武功法牛村。但无论从南到北，由上至下，我都没因环境变迁而更改名字。你知道我父母在名字上给我的教育是什么吗？”

“什么呀？”他漫不经心，含笑而视。

“是从一而终，坚定不移。其结果使我金鸡独立，举世无双。而你知道你父母在名字上给予你的是什么样的教育吗？”

“是什么？”他惊诧地努力将小眼大睁，洗耳恭听。“就是喜新厌旧，见异思迁。其结果只能落得蚂蚁成群，遍地都是。我现在觉得，”我将拳头举起来在他眼前一挥“嫁给你真是太危险了！”

“行啦，别闹了！”他一把握住我的拳头像抓住一个苹果似地装进了大衣口袋。

我们结婚了。他也被分配工作，当上了民警。在他刚刚调到公安局报到那天，我打电话找他。

“是哪个部门？”总机问。我说不知道。于是转到干部处打听，待我报上大名对方说：“哎呀，这个名字在我们局就有五六个呢。”我心沉落。“这样吧！”对方很热情地建议道：“你讲讲这个李西安的体貌特征，我或许能帮助你。”“噢，算了。”我好扫兴。谁愿意找新婚丈夫也如同寻罪犯一样，还要向警方提供什么体貌特征。我要求他更名。他却淡淡地说，叫什么名字都无所谓，只要日子平安就行啦。

《西安晚报》有天在“钟楼下”栏目中，刊登出两则表扬民警李西安的小稿。一则是“路见歹徒英勇搏斗光荣负伤”，另一则是“扶老携幼助人为乐在世雷锋”。这二者都不是他，我知道那只不过就是公安局里的那五六分之二。但街坊邻里亲戚朋友和编辑部里的同事们可不知道。一连数天，我都是在“不是他！”“不是他！”的解释中度过。老姨见报后还来信对妈妈语重心长地说：“由此看来小李真是个好孩子，当年咱们不同意这门亲事，事实证明是错的。如果他真的负伤，可要好好休养，以免后患。”时隔不久，全城内外张贴出画红叉死刑犯李西安国庆节前枪决的告示。一时间又是来探望又是来电话，解释与摆手又要不停不断。有让我一刀两断的，有劝我放眼人世向前看的，还有些想做新媒的……日日夜夜，夜夜日日，忙乱得真让我哭笑不得。这日子还平安得了吗？

儿子出生时，李西安乐得手舞足蹈，关掉电视机就跑到产房连声呼唤儿子为李电视。“够了！”我怒吼道：“父冠城市之帽，子盗家电之名，电视淘汰儿子叫什么？李空调？李冰箱？李电磁炉？李CD？李天线？莫名其妙！”“那孩子叫什么呢？”他问道。

“李劲芃！”我早想好了。我希望儿子茁壮健康有生气，靠自己独有而平凡的名字在世间顶天立地。

李劲芃四岁的那个春节大年三十，又是他爸爸值年夜班。团圆日三缺一，家里还有什么气氛？沉闷中，我给孩子讲故事，教他写爸爸妈妈的名字。他听了会了，便闹着要出去看爆竹彩炮，要去乘公共大汽车找爸爸。我无奈抱他出门去乘坐公共汽车。去过没有爸爸我们也已经很习惯了的节日。

节日的古城之夜，五彩斑斓，真美啊！我们从终点到终点再到终点，在惬意欣赏中坐遍全城东西南北。儿子特别高兴，他很惊讶怎么到处都是爸爸各种精彩艳丽的名字。他对着那些红红绿绿、大大小小、忽明忽暗的霓虹灯，一惊一乍，又呼又笑，又拍手，指东点西。在没有爸爸的节日夜晚，突然意外地让孩子每时每刻都感到了爸爸的存在，我很开心。

“妈妈呀——！”儿子忽然仰起头问我：“为什么只看见爸爸的名字，而没有你的名字呢？”我心喷笑，侧视窗外掠过的满目“西安”告诉儿子：“只要你的爸爸就是这座伟大的城市，有没有妈妈的名字，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