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名掌故：打开富平地名密码

　 　鸟有鸟名，兽有兽名，人有人名。大千世界，万万象象，物物类类，无不有名。而养育一方物种和人的山水土地，亦各有其名。据资料介绍，殷墟出土的商代甲骨文中就 有地名上千个。如是算来，我国见诸文字记录的地名历史迄今约有4000年了。一个古老地名，不啻是一本密码手册，打开查阅，久已湮没的历史文脉便会一一“显影”，从中解读出当地地理环境、文化走向、风土人情以及民间传说和先人对美好生活的企盼。

　　如笔者家乡富平县，夏商时期地属雍州，西周时期则为京畿之地。春秋时期秦厉共公二十一年（公元前456年）始置县治，屈指算来已有2460多年历史。在当今全国700多个上千年古县中，当属排名靠前的古县之一了。对地名，古人多以地理方位来命之。富平古称频阳，就是缘于县治设在县境制高点频山以南（今美原镇古城村一带）。地名命名，也与古人的美好心愿相关。如“富平”便寓有富庶太平之意。其实“富平”这一地名是“外来户”。史载富平县治西汉时期在今宁夏回族自治区吴忠市西南，东汉时期迁至甘肃彭原界（今庆阳市西南），西晋时期方自彭原界迁至今富平县华朱乡怀阳城处，与当时频阳县并存。东汉末年（包括三国时期）及西晋时期，乃是中国历史上著名的黑暗乱世。从富平县治的一迁再迁中，不难窥知当时非但民不聊生，甚至连“政”亦难安其所。有趣的是，这个“外来户”后来竟取代了“频阳”地名，沿用至今。个中奥秘，当在于“富平”地名中所寓含的人们的美好心愿吧。

　　地名作为中华文化的衍生品，自是保留着中华文化的某些基因密码。如受“龙文化”影响，我国不少地名与“龙”有着不解之缘。小时常去富平老城南郊的龙桥沟、卧龙村游玩，对此地名的来历却懵懂不解。后来才弄清这地名来自一个神奇的传说故事：相传古代某天，突然石破天惊，电闪雷鸣，村人待外边平静下来，方敢出来观看，但见一条巨龙落于村南。这巨龙是条病龙。枝枝杈杈状若鹿角的龙角低垂着，不断翕合的鳞甲显得暗淡无光，身上落满蚕豆大的绿头苍蝇。不过，一直伸出去三四里远的龙尾，高高翘起，扭摆之间，土翻泥浪，居然形成一道深沟，可见龙虽有病，威势还是颇惊人的！村人善良，见此龙困于这里，便全村总动员，将一担担一桶桶一盆盆清水浇淋在龙身上，使其恢复精神，焕发生气。得此救援，病龙吞云吐雾，随着一声霹雳巨响，那龙昂首探爪，腾空而去。从此，这里便被称为“卧龙村”，而把龙尾翘处呼为“龙翘沟”，后演变为同音异字的龙桥沟。

　　传统文化中的神仙文化，也往往成为地名命名的缘由。位于富平频山（亦称明月山）与玉镜山之间的赵老峪，相传元天顺年间（一说明英宗天顺年间），有位赵姓得道僧人（据说是前宋宗室成员）在此隐居。此老精通医术，常以药济人。神奇的是，他出游或出诊，身边总是伴随着两只斑斓猛虎，或供其骑坐，或遣以送药。当地山民还时见此老和早已得道成仙的药王孙思邈在山顶上对弈清谈。至今，还流传着此老一首明月山偈：“明月清风如坐禅，休将意马走山川。此生不修空归去，再遇人身几万年。”此老圆寂后，其肉身尚存峪中。后人遂称此峪为赵老峪。

　　赵老峪西邻的金粟山上，有一石洞，地势险要，四周绝壁深谷，状若孤岛，与外界沟通，仅赖一架设在北边深沟上的石板而已！石洞上额书“碧云岛”三字，据说是出自不知何朝何代隐居于此的一刘姓仙人之手。刘仙亦曾留诗一首，通透脱俗之中，却不无“老滑头”的感觉。诗曰：“青山不管人憔悴，绿水何曾洗是非。人来问我红尘事，摆手摇头总不知。”金粟山脚下，有一鸿雁村（也叫红眼村），关于这一村名的来历，清代大学者、富平薛镇韩家村人李因笃有首题为“金粟遗踪”的诗，可窥其端倪：“明月东遮金粟峰，青莲趺坐有遗踪。传闻六月垂甘露，伏剑空崖制毒龙。”作者在诗的序言中云：相传（观世音）大士降山下红眼村，为女，年十五六，不言。适巨蟒肆害，大士乘之至山上，遂坐化。结合当地民间传说，李诗的大意是，观世音大士曽降临于红眼村，化身为一名叫鸿雁的女孩。鸿雁长到十五六岁，村人还不曾见她开口讲话。这年，当地顺阳河畔有条巨蟒肆虐，搞得天旱无雨，庄稼绝收，百姓苦不堪言。鸿雁姑娘遂持剑力斗巨蟒，将其制服，乃乘巨蟒升空来至金粟山顶，而坐化成为一方司雨之神。从此，金粟山一带风调雨顺，百姓感激，遂在金粟山顶为鸿雁姑娘建庙立祀，尊为鸿雁姑姑，至今香火不绝。当年鸿雁出生的村子，也就被称为鸿雁村了。

　　此外，还有以当地大户姓氏命名地名；以地方特产或地形特点命名地名，等等。一些地名背后则与某一历史事件或历史人物息息相关。如富平贾村（后分大贾村小贾村），据旧县志载，唐代著名诗人贾岛曾寄居村西的普照寺，且死后葬于斯地（据考证，贾岛遗骨乃葬于四川安岳县的安泉山），此村遂叫作贾村了。

　　战国时期，在秦国帮助、护送下，多年流亡于外的晋国公子重耳（晋文公）返晋继位，曾经过富平与蒲城交界的临原村。为了纪念这位历尽坎坷、不坠其志的贤明公子，此村更名为到贤村。明洪武三年，在此设镇立集，这里遂称为到贤镇，沿用至今。

　　富平革命老区淡村镇北边有个叫“田营”的村子，其村名则与富平一段历史有关。元末明初，驻防富平的元将张思道将富平县治迁至窑桥寨（今老县城），欲据险抗拒明军。待明大将军徐达经略陕西时，张又放弃窑桥寨，曾在此驻军。后田姓以废弃兵营作为居住地，故名为田营村。

　　富平这类地名甚多，诸如军寨（抗金名将张浚部曾设寨于此）、王寮镇（相传一叫王寮的元将在此开仓赈灾）、铸鼎村（史载黄帝铸鼎于此）、牛村（唐穆宗时的宰相牛僧儒曾在此建别墅）等等，都可从中找到某种历史遗踪。

　　古老地名，是老先人留下的一笔重要文化资源，且见证了中华民族文明发展史。同时，打开地名密码，走进地名背后的故事，对了解地方历史，弘扬中华传统文化，丰富现代人的精神生活，乃至发掘当地旅游资源，皆不无裨益的。那种随意更改地名的无知浮躁行为，自是不足为训了。有鉴于此吧，据媒体报道，有关方面正紧锣密鼓地制定中国地名申遗方案，并得到联合国科教文组织的积极回应与支持。在有关部门和专家有力推动下，中国地名文化遗产保护工程亦正式启动，现已拍摄了一些文献片。这自然令人感到欣慰。而斯举对增强政府及民众对古老地名这一文化遗产的保护意识，当会起到积极推动作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