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岸边的合阳县坊镇一带有个风俗,夏收碾场时忌讳说:“没咧”、“不多咧”之类的话,簸箕放在场里只能扣下,不准朝上。这是啥原因这还得从张疯子说起。 乡人张丰三平时总是邋邋遢遢,人们都叫他张疯子。张疯子干农活干得很利索,特别是锄地锄得又快又好,他锄过的地又平又虚,连身后的脚印也整整齐地排成两行,两个脚印中间隔的远近也一模一样。杂草碰到他的锄头立即就要被锄掉,庄稼苗却一点也伤不了,所以东邻西舍都爱请他帮忙锄地。 有一天中午,张疯子正在吃饭,东邻家二叔来叫给他帮忙锄地,张疯子痛快地答应了。过了一会儿巷西头三伯又来了,也让他去帮忙锄地,张疯子也答应了。小侄女瞪大眼睛惊奇地问:“伯,你不是常说应人事小,误人事大吗你咋给人家两边都答应去锄,这不是哄人哩么”张疯子微微笑道:“你放心,伯不会哄人的。”过了一阵子,又来了四五个人都请他去帮忙锄地,张疯子还是痛痛快快地答应了。 天黑了,大伙儿坐在老槐树下乘凉口片闲,东邻二叔说:张疯子地锄得恁好,连汤也不喝当地人把吃晚饭叫喝汤。巷西头三伯说:“你老糊涂了张疯子明明是给我锄地去了,咋能喝你的汤”这时又有一个人开了腔:“我看你俩都老糊涂了,张疯子明明在我地里锄地。”“不对,是在我地里,我俩还在一起边锄地边口片闲传哩”大伙争来争去,谁也说不清是怎么回事。其实,张疯子谁家地里也没有去,还在莲花山的神庙里歇凉呢 第二天,大家又和先一天一样,请张疯子帮忙锄地,他还是全都应允下来。到了后半晌,西北方向涌上来一片乌云,顷刻之间大雨下得人喘不过气来。二叔正和张疯子在地里锄地,忙叫了一声:“张疯子快回,大雨来了。”叫了几声却不见人答应,回头一看,只见张疯子倒在地上,二叔急忙去拉,却把衣服给扯烂了,再一细看,躺在地上的原来是个纸人,叫雨 淋得一塌糊涂,二叔回去一说,帮锄地的几家都说得和二叔说的一样。从此,大家才知道张疯子确实有几分“仙气”。 张疯子家穷,只有二亩烂河滩地,到了麦子收下来,只有几个比人家小得多的麦积。他娘熬煎地说:“这么一点麦咋能够一家子人吃呀”张疯子说:“娘,你放心”到了碾麦那天,张疯子请了二叔和几个邻居帮忙,说:“到场里你们听我的,别打岔少说话。”二叔没吭声,心里觉得真好笑:“恁大点庄稼,牌子还不小,都不够我一个人拨拉。”不过想到张疯子平时帮自己干了不少活,还是早早地去了。 张疯子家的麦场和本村财东家的场紧挨着,王财东家摊麦,他也摊麦;人家套场,他也套场,人家扬场他扬场。人家财东家场里的麦子黄澄澄的一大滩,张疯子场里的麦子少得可怜他娘估摸着有三四口袋,张疯子说:“不够。”他娘又到二叔家借了二条。说来也怪,装了一袋又一袋,七八条口袋都装满了,场中间那一堆麦子还没有减少,好像还多了,二叔刚想开口说话,张疯子朝二叔把眼一瞪,二叔又把话咽回去了。张疯子对他娘说:“到巷里挨家挨户借口袋。”他娘跑了一趟又一趟,张疯子和二叔他们装了一袋又一袋,场上的麦子还是那么多。这时只听财东家掌柜的和家里人正在吵闹:“这还日鬼咧看来一大堆,全招不住装。”“兴许是今年麦身瘦。”“胡说哩身再瘦,堆垛摆着哩。”“那你说这是咋弄着哩”“谁晓得。”二叔听着,向张疯子瞥了一眼,张疯子笑了笑,叫他甭吭声。这时,他娘气喘吁吁地跑来了,张疯子见娘手里空空的,忙问:“娘,你咋空手来了”娘说:“家家都跑遍了,没口袋咧”张疯子又急又气地再问了一句:“真的没咧”娘说:“就是没咧”二叔手里正端着半簸箕麦,有些怪怨地说:“嫂子,你咋连个口袋也寻不下。”说着把簸箕往麦堆上一撂,只见呼拉一下,装在口袋里的麦和场里的麦像被一阵风刮走了似的,全都不见了,只剩下一堆空口袋,簸箕朝上孤零零地扔在场中间。 从那以后,每遇粗心的孩子把簸箕朝上放着,大人总要马上翻过来扣下,谁顺口说个“没咧”,别人都要瞪他一眼,就这一辈一辈地传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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