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守一同志,是临渭区田市乡楼赵村人,曾任中共陕西省委第二书记,安徽省委书记,国家劳动人事部部长,系我的姐夫,几次与他的相见,都给人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守一小时随父母于西安居住,1934年,在西安师范上学,因发动学潮,被当局追查,5月份下乡回家,在我家暂避,时我14岁,他18岁,常在一起外出,玩耍、读书、谈心。因我祖父是清末秀才,父亲是大学生,我家藏书颇丰,居住期间,常翻阅选读,多是文史之类。他给我多次讲解《正气歌》,要我熟读背诵。一次从箱子拿出几本医书,看了看问我:“警昔,想不想当医生?”我说那不容易。他开玩笑地说:“你爷爷曾叫你姐姐读药书,当女先生(医生),你咋不行?”停了阵又说:“只要爱,慢慢学,功到自然成。”我说:“你咋不看它?”他说:“我对这事兴趣不高,懂一些也好,艺不压人吗?他爱写毛笔字,有空就练,一写就是一两个小时,字迹工整而有特点,很好看。”我问他学的什么体,他笑着说:“我字体。”又说:“柳公权的柳字体,颜真卿的颜字体,还不都是个人们创下的吗?”那时,乡下没有什么文化活动,富人家过事演皮影戏,便是很好的活动机会。村周围七、八里内,只要有演出,便一同去看。有天晚上去田市观看,本戏是《宝莲灯》,稍戏是《三打祝家庆》,回家路上,他说,本戏是闹神话、听热闹,不如捎戏打恶霸看起来开心。又说:“咱今晚看戏和鲁迅写的《社戏》有些相象,我问他有关鲁迅和宋江的事,他对我谈了《阿Q正传》、《药》、《逼上梁山》、《武松杀嫂》,并说:你家没有这些书,以后我给你捎些来。后来,果真从西安捎回了《水浒》、《呐喊》等书。”居住不久,适逢我村一地方武装头头,埋他妈过大事,皮影戏四、五台,百十名武装,宾客盈门,甚是气派。他对我说:“你村那人埋他妈花的钱,全是从老百姓身上刮来的。老百姓没吃没穿还挨打,你说这是啥道理?”接着又说:“这不公平。革命就是要打倒他们,解放受压迫的人不受欺侮。你父亲当共产党,去陕北而被杀害,他是为革命而死,不是他们说的杀人放火的‘共匪’,以后你会明白的?”我祖父在世时,给一个朋友借了二百元,祖父下世,祖母托人去讨,那人想抵赖,始终落不实。守一从祖母、母亲口中得知详情后,便同我到他家去交涉。那人见了我俩,态度傲慢,语言支吾,总不明确表态。这时守一爽朗地说:“你和他爷(指我)是知交,老人过世,家中留下孤儿寡妇,还能无中生有讹你,这简单道理谁都明白,这是其一。其二,你是地方上有名人士,要是动了讼,人家拿出证据,你想会落个啥下场。现在我只说一句话,是有是无,你写个条儿,我们就走了,再不找你!”他严肃的态度,强硬的语词,使那人立即改变了态,亲手写了欠条交付我俩。事后,当地群众高兴地说:“当年,诸葛亮舌战群儒,今天,18岁的赵守一舌战老滑头,大快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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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1935年走后,一直没有音信。直到1936年“双十二”(12月12日)事变,实现国共合作后,家中才打听到他的下落。他父亲差他表哥上陇东叫他回家。那时我在西安上中学,他俩回到西安。他独个儿来找我,我俩到莲湖公园叙谈。我见他穿着孝鞋,问他何故。他说,他妈死了,他是回来奔丧的。我笑了笑说:“前几天我去你家,咱娘还给了我一块银元,怎能说妈下世了!”他猛站起身说:“我明白了,这是计。他们知道不这样,我就不回来。”谈了很久,临行时,他郑重地说:“以后局势如何,很难说,对共产党和国民党,你要心中有底。我和你父亲走的路,都不是为自己,是为了广大群众。”暑期我回家,相互来往。一次,我去他家,他指着住室内窗顶墙上一条幅叫我看,上写一首诗曰:“闺中少妇不知愁,每日梳装上翠楼,忽见枝头杨柳色,悔叫夫婿觅封侯。接着对我说:“温暖家庭,不是久居之地。”不久,毅然决然地第二次离开了家。 1949年夏,西安解放,但他没有回家。我大外甥女赵地已是十二岁的姑娘了,还没见过她爸。那年暑假,我去西安看他,问到雍村,他正在西边大坑广场参加会议。我在门口等他,他知道后,便慢跑着上了坡道,还不停地望着我招手,到了跟前,他摘下草帽,我仔细打量一番,他面庞黑红,上身灰白色旧军装,下身黄色半裤,光脚穿着布条编的凉鞋,这和十二年前清秀俊雅的学生时相比,俨然两人。但性格一点没变,开着玩笑幽默地说:“警昔,你成大人了,象个猴儿王(小学教师)!”接着问:“你看我象什么?”没等我回答,又笑着说:“象不象国民党要抓的共产党、八路军?”说着回到他的宿舍。我见他忙着开会,就和他约了下次见面的时间和地址,便回了旅社。他按时和我见了面,谈了两个小时多,除两家的重大事外,还扼要的谈了他个人一些事。最后询问我的情况后笑着说:“在蒋管区没参加国民党任何反动组织,而参加民先队去安吴青训班学习,这是对的,对得起你父亲,我也高兴。”当我问及当前有关政策时,他说:“你家地多人少,以后土改,可能是地主,争取自报。要记住,不论什么事,工作组问,都要如实讲,党的政策历来是实事求是。” 文化革命中,他被监管了八年,第一次走出建国路73号,到信义巷3号寻他唯一留在西安的幼子赵援时,巧逢我也去看赵援。那是个下午,赵援去工厂上夜班,我外出未归。回来时,已是下午7时,推开房门,见一满头白发,身穿灰白色平布中山装的老人在灰暗的电灯下写什么。门一响,惊动得他转头一看,不由惊喊道:“警昔,果然是你!”我定睛一看,见是分别八年的他,惊呆了。意外的奇迂,使我说不出话来,只哽咽地叫了声“哥!”便不言语了。他拉着我的手,潸然泪下,稍冷静,含着泪花爽朗地笑了说:“这个意外相见,你我都没想到。我进门没见援娃,见桌上放的药书和烟袋,估计是你,等不住了,想留个纸条,刚拿起笔,果然是你。今天真是喜上加喜。”当晚我俩倾谈各自遭迂,直到一点方上床,睡下后,仍谈说不休,可说是彻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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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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