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疋、婿,是两个文化信息蕴涵相当丰富的汉字。 大约七千到一万年前,我国的西部青藏高原向东迁徙的以牧羊为生的母系羌族部落,这个部落虽然落脚在甘肃东部天水、陕西西南部凤州一带,却仍然过着流动的牧羊和渔猎生活。她们是燧人氏的后裔,在这里繁衍生息,部族分支也得到了发展,形成了兹、华、赫、胥和华胥、赫胥、雷泽、盘瓠、仇夷、弇兹等族落群体。赫族、华族是以牧羊为生的母系部落群体,居住在今陕西西南部凤县、凤州和甘肃东南部两当、徽县、成县一带;胥族是以渔猎为生的母系部落群体,居住在今太白山南麓的太白、周至山区。两族居聚距离较近,在禁止族内婚姻的情况下,长期通婚,它的裔支后来便称华胥族(也即华胥氏)。这便引出了“疋(匹)——胥——婿”几个文字的来龙去脉。 对于甲骨文“疋”的构形,历来文字大家们聚讼纷纭,至今莫衷一是。孙诒让释“曲”;杨树达释“止重”;陈汉平释“膝”、“脚、胫、月行”;李孝定、徐锡台释“足”。《说文》:“疋,足也。上象腓肠,下从止。”许慎所说的腓肠肌,是指人的小腿后面浅层的大块肌肉,即小腿肚子。如斯所说,是人“足”无疑了。其实不然,取象于人腿就把对象弄错了。 甲骨文的“疋”(音疏、音批),是个象形兼会意字。上从不规则的上大下小的条形状态,下一向左的止。“止”在甲骨文时是脚的标意符号。全形提供给我们的信息是:动物被割下的腿臀部分,上部的半圆形点缀乃髁骨髀臼裸露的标示,是造字者的刻意之作。后来“疋”也泛指动物去掉皮毛和内脏的胴体。金文的“疋”更具象形韵味,“止”的右上部增加一小点,突出了动物腿脚的特征。 匹,疋之异体字;疋之初字;疋,婿之根字。 远古时的胥族是以狩猎为主要生活来源的部族,对于动物的“疋”产生崇拜心理是很自然的事,胥族便将“疋”画出来作为族徽加以敬奉也在情理之中,并以“疋”作为族名与其他部族群落相区别。 匹,是“疋”的异构,匹是从疋的构形演绎而来,因此笔画和构形相似。这是因为“疋”这种动物的腿臀部分及其胴体,人们自然要从猎物的躯体上割下来用肩臂掮扛。后来不知过了几千年,布帛问世了,布帛与“疋”一样成了人们生活必需品。一定数量的布帛也用肩臂掮扛,匹就演变为量词。《汉书·食货志》下:“布帛广二尺二寸为幅,长四丈为匹。”因为“匹”的重量与柔软度和“疋”在感觉上近似,于是,匹与疋的意蕴就更加接近。又因为“匹”是人们生活中普通人的普通用品,故“匹”有庶人、平民和地位低微的蕴意,如匹士、匹庶、匹夫等。匹练,原指一匹白绢,传说颜回望吴门,见一匹练,形如白马飞驰。后来孔子说了一句:“白马,芦刍也。”从此“匹练”就是白马的代称,“匹”也就成了计数马的量词。李白有《赠武十谔》诗句:“马如一匹练,明日过吴门”;苏东坡也有:“岩头匹练兼天净,泉府真珠溅客忙”的佳句。由于“匹”与“疋”有相似之处,故“匹”(疋)便产生“好像”,“对比”、“比较”、“对手”、“匹偶”、“匹配”等引申之意。《说文》引用了《管子·弟子职》:“问疋何趾。”是说“疋”这种脚腿到底是人的?还是兽类的?乌乎!有关“疋”的阙疑竟然延续了两千多年。 从“疋”所组构的汉字都与动物和动物腿臀部分有关: 蛋:疋从虫,会意字。鸟类和龟、蛇类动物所产的卵。 疍(音旦)疋从旦,形声兼会意字。广东、福建一带水上渔民早起渔猎。 楚:疋从林,会意字。古时人们在林中狩猎需清晰辩明兽足的印痕,以确定其种类和方向。但是跟踪猎取动物需在林中穿梭,艰难苦楚自不必状。 旋:疋从方人,方人也声,形声兼会意字。标示上古时代狩猎时人与猎物盘旋、旋转、周旋、相拼、绕圈子的形状。 疑:按楷书构形的标示,是狩猎时人们用兽足印痕辨别猎物的种类、雌雄、去向等,而仍存有疑惑之处。 疏:疋从流省,疋也声,形声兼会意字。疏是虽用水洗过但尚未烹饪的动物腿臀,作祭祀的供奉品,故疏有“赤脚”、“清除”、“洗涤”、“粗粝”、“陈列”等引申之意。旧时向皇帝书面陈述政见称上疏,其含意是取“疏”的原本之意:虽经“洗练”但仍“粗粝”的谏诤之言。 蔬:疏从“艹”,形声兼会意字。疏,原本是供人们享用的食物,当然是人们餐桌上的一道美味佳肴了。汉魏时始加草字头就成了蔬菜的“蔬”了。而古今字书辞典中对蔬的解释是:可以做菜吃的草本植物。蔬菜是由单纯草本植物构成的吗?这一解释未必全面准确。看来“疏”是个容易被人疏忽的字。 疋是胥的初字。疋本为动物被肢解、割裂开的腿臀部分,而字形演变到小篆时象形韵味基本消失,人们从字形很难辨别出是动物的腿臀部分,故增加形符“肉”(甲骨文、金文、小篆时的“肉”形,楷书隶作“月”),以刻意提示人们“疋”的质的,这就另造出了一个新字“胥”。胥,是远古时代一个母系部族群体的名称。因为她们以狩猎为主要生活来源,“胥”就成了这个部族的崇拜物和徽号。她们聚居于陕西西南部太白山南坡脚之下的一片相对平坦的湑水上游。那时候华族、赫族和胥族青年男女在湑水之洲的浅水水域踩水嬉戏,踏歌起舞,以水戏乐,互相撩拨,中意了,就交合。不过,那个时候只是“交合”而已,并不组织家庭,交合之后各回各“府”,各走各路,权当谁也不认识谁一样,生下的孩子由母亲抚养,“胥”是一次性的角色。胥族青年小伙子长年与野兽周旋,彪悍强健,勇猛大气,英姿勃发,很受华族和赫族女青年的青睐。(基本情节据王大有《三皇五帝时代》39-40页)。由于胥族男青年与华族、赫族女青年发生的故事,故胥族“婿”的寓意便由此产生。后来胥族与华族长期合婚,形成了华胥族;胥族与赫族长期合婚形成了赫胥族。华胥族、赫胥族都是燧人氏支裔,赫胥族是神农炎帝氏的祖族。后来胥也为姓,一般认为系炎帝之后。华胥族后来出脱了一位能干的女首领,史称华胥氏。华胥为华夏民族的始母,传说是伏羲、女娲的母亲。 胥,是两性婚媾的男主角色,但小篆的“胥”一点也看不出来“婿”的意思来,遂增加形符“士”写作“壻”。士,甲骨文、金文都是男性性器的标意符号,西周以后也作为男性的专门用字。“士”自然是作为“壻”的基本条件而存在的。后来由于“士”的原本含意被世俗的尘沙逐步埋没,人们又不能理解“士”作偏旁的本质用意,又将士改作“女”。明明是彪悍强健的男性青年,却硬是要给加以“女”的形符,使这位“壻”发生了质的变迁,不男不女,又男又女。难怪如今这“婿”,在家里和妻子面前“挺”不起来,阴盛阳衰,病态人格的。 由于“胥”充当了男女婚媾的男主角色,故胥引申有: (1)互相之义。《尚书·盘庚》上:汝曷弗告朕,而胥动以浮言,恐沉于众?“这里的胥具互相之义。 (2)逸乐之义《诗经·鲁颂·有马必》:“振振鹭,鹭于下。鼓咽咽,醉言舞。于胥乐兮。” (3)观察之义。《诗经·大雅·绵》:“爰及姜女,聿来胥宇。” (4)男子才俊。胥后来是官府中的小吏,《疏》:“案周室之内,称胥者多,谓若大胥、小胥、胥师之类,虽不为什长,皆是有才智之称。” 胥,出自于山青水碧的湑水河畔,太白山的灵光秀色化毓出了胥的灵气,从胥所组构的汉字如湑、糈、醑等,都是人或物的精华。 《说文》:“胥,蟹醢(肉酱)也。从肉,疋声。”许慎对胥字的解释是完全错误的。“胥”作为被割裂的动物腿臀,说是“肉酱”,那属于烹饪兽类动物腿臀第二步制作程序。因此,许慎的解释远离了本义。 远古时代,先民们是按水系择水而居,分族而氏的。胥,原为水名,是以狩猎族落群体聚居地而得名,故后增加形符“水”写作“湑”。湑水发源于今西安市西南一隅厚畛子镇光头山,沿秦岭南坡脚下西北方向而流,其上游在厚畛子境内,流经老县城(原为佛坪县县城)、都督门于青龙寨流入太白县,折流经城固入汉江。 由于湑水的冰骨玉肌、清澈甜美,“湑”又引申以下义项: (1)漉后的醇酒。《诗经·大雅·凫翳》:“尔酒既湑,尔肴殳既脯。”《左传》:“湑,酒之者也。” (2)纯如朝露。《诗经·小雅·蓼萧》:“蓼彼萧斯、零露湑兮。”《左传》:“湑湑然,萧上露貌。” (3)茂盛之义。《诗经·小雅·裳裳者华》:“裳裳者华,其叶湑兮。” (4)欢乐之义。晋·左思《文选·吴都赋》:“酣湑半,人音并。”湑,乐也。 湑水河,是个历史人文河,《水经注·卷二十七》:“湑水南历壻乡溪出山东南流。径通关势南,山高百余丈,上有奴隶城,方五里,浚堑三重。高祖北定三秦,萧何守汉中,欲修北道通关中,故名为通关势。壻水又东径七女冢,冢夹水,罗布如七星,高十余丈,周回数亩。元嘉六年,大水破坟,坟崩,出铜不可称计。得一砖,刻云:项氏伯无子,七女造墩。世人疑是项伯冢。水北有七女池,池东有明月池,状如偃月,皆相通注,谓之张良渠,盖良所开也。壻水径樊哙台南,台高五六丈,上容百许人。又东南径大城固北,城乘高势,北临壻水。水北有韩信台,高十余丈,上容百许人,相传高祖斋七日,置坛设九宾礼,以礼拜信也。壻水东回南转,又径其城东而南入汉水,谓之三水口也。”湑水上游那一片山峦环抱的灵光宝地,古往今来,文化蕴涵相当丰厚,它曾经演绎过早期人类繁衍生息的雄壮讴歌,它是中华民族繁衍生息的一面角色——“乘龙快婿”的因起与发祥之地。那里有如处仙境的山水,还有多种国家级保护动物,太白山的雄姿神韵,青山绿水,云霭岚清,把那里造化得五彩缤纷。它是个令人倾心、倾情的地方,不然就不能理解著名作家叶广芩为什么卧底(请作家恕用“卧底”二字)湑水河畔,披阅十余载,讴歌二十万言的《老县城》这部纪实文学巨著的问世。 历史似乎总是与今人兜圈子。近万年以来,地球依然傻乎乎地转个不止,湑水也依然乐呵呵地不知停息地流淌。而星斗转移,物变人非,这里不再是蛮荒的河滨,华胥族、赫胥族都成了华夏民族的祖族,“疋”也不再是这里猎户的崇拜物,年轻小伙子也不再用带筋的兽腿去取悦美丽女子,河边的男女还是有的,但不一定都是双双对对。要不是“胥”字锁定这段历史,现在还有谁能够理会湑水当年这“婿”的风流倜傥与辉煌演绎呢! 从母系社会的一条带筋的兽腿,到华胥、赫胥两个族落的形成;从湑水河畔的一群青年男女撩拔嬉戏,到由“疋”成“婿”的一路更迭,时间过了近万年,“疋”这个汉字的字根无不充满中华文化的精彩蕴质,“疋”与湑水一样,带着这种浓浓的蕴质,悄悄地流淌着,流进汉江,流进长河,汇入中华文明的大海。(节选自薛俊武著《汉字揆初》第二集) 【薛俊武】眉县青化人,1940出生。在周至县生活工作30年。担任领导干部20年,最高职务市政府办公厅机关党委书记(正处级),出版《汉字揆初》一、二集。
作者:薛俊武
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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