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先,在华阴县今华阴市以南的涌峪有座二郎庙,位于蒲峪口路边那块突出的悬岩上。里面塑的神像,要是胆小的人看了,保准晚上吓得睡不着觉。正殿中央是一个彪形大汉,他跨下骑着一条桶粗细的蟒。蟒的尾巴死死地缠着他的脖子,憋得这汉子的眼珠蹦出眼眶,吊在脸蛋上。他嘴张得像岩洞,好像声嘶力竭地在呼叫;一只手扼着蟒的颈部使劲向下振,另一只手直伸向旁边的女子要兵刃。蟒呢,也不甘示弱,拼命往起昴头,口里喷吐着火舌,冲着汉子的面额凶猛地扫来扫去,恨不得一口把汉子吞掉。旁边那持剑的女子,披头散发惊慌失措,两手举起,瘫在地上。 相传这里在很早很早以前发生过一件奇事。那时候在距离蒲峪口五里远的村子里,有一个武秀才——二郎。这人使得动一杆杯口粗细的铁枪,舞得开一口三尺长的纯铁剑,武艺娴熟,韬略精通。有一年,皇王开科,邻舍都劝他上京应试,为的是考上个状元,进士,为一方穷人撑撑门面,添点荣耀。他也早就立志报效国家,因此辞别了妻子春妞;西往长安而去。 二郎走后,春妞天天在家等着,一心盼望丈夫荣耀归来。平素两人朝夕相伴,情意缠绵,一旦突然分开,春妞好不寂寞。她虽说没有跟去,心却早已伴随去了:夜间神思恍惚,日每翘首西望;心时数着二郎穿村过镇的步步儿,墙上画着二郎离别日子的道道儿,只盼二郎早些回来,转眼三月有余,还是杳无讯息,这使她心儿悬起,泪洒衣襟,朝懒梳洗,夜难入睡。 一天午后,突然一只喜鹊落在当院的枝头上,冲着屋里喳喳直叫。春妞不禁一喜:“喜鹊叫,把喜报”,莫非二郎金榜高中,今日来归她乐滋滋地抹桌拭椅,扫地擦窗;梳头涂脂,贴花画眉,忙活了好一阵,一切都准备就绪,她才借空儿坐于桌前,手拿菱花镜,照来照去,专等着鼓乐喧天,丈夫归来。 说来凑巧,就在这会儿,门外传来激昂悦耳的唢呐声。春妞看着镜子里打扮得花容月貌的自己,羞得脸“腾”一下就绯红了,禁不住心儿“砰、砰、”地跳起来。她轻移碎步,“噔、噔、噔”忙迎了出去。可是,吹唢呐的乐人,到她家门口连看都没有看一眼就走过去了。原来人家是为东村吴财主的儿子中进士去报喜的。春妞甜蜜的心情,骤然酸楚起来,无力地将身子倚在门边上。 “你又在等二郎”隔壁的秦二婶从村外给秦三插旗回来,见春妞懒洋洋地倚在门首发呆,愁着眉头问。 “嗯。”春妞凄凉地轻轻地应了一声。 “快了。把营生拾掇顺辙等着,回来就在这前后,渔村吴财主的宝贝儿子都能中进士,咱二郎中不了状元至少中个探花。” 听着这话,春妞的心情才稍稍松宽了些。可不,论什么二郎也比吴财主的儿子强多了。邻村邻舍的,谁不知底。她想着急不可待地说:“可现在怎么还没个影儿呢”“报子报喜为的是能多捞几个赏钱,向来是先从小的入手,这你还不明白大人物么,在后头压轴着呢” “哦但愿这样……。”春妞将信将疑,喃喃地说,“三婶,二郎要真的中了,我给他说,叫他多带些人马,进蒲峪把那孽障宰了。给秦三兄弟出气” 秦三婶苦笑说:“阿弥陀佛,难得你一片好心。”话未落音,强忍着眼泪,扭脸回家去了。 春妞心里一直重复着:“多多带些人马,人马……”可是脖子望困了,眼睛望酸了,茫茫天空,上下一线,连个鸿雁也没有飞来一只。她返身进屋,坐在桌旁,两肘支桌,双手托腮,扑簌簌泪如雨下。 不知过了多久,天已经漆黑漆黑的了,前门猛然轻轻地“吱扭”一响。“谁”春妞朦胧中惊叫一声,本能地站了起来。一瞬间,熟悉的脚步声除去了她的戒备,一个风尘仆仆的青年男子,提抢挂剑,站在门口。 “二郎”惊喜中的春妞失去了平素的端庄持重,立刻扑了上去,伏在二郎的怀中剧烈抽泣起来:“你……你怎么才回来” “妞儿。”二郎抚摸着春妞微微颤动的肩膀,心里说不清是酸还是甜。他默默地给春妞抹去泪水。二人一时相对无言…… “没中”隔了好大一会,春妞才猛不楞丁冒出这么句话,刚出唇就悔上心来。 “唉”二郎长叹一声,将她推开。 望着二郎那沮丧的神情,春妞一切都明白了。她默不作声地替二郎解下褡裢,摘下佩剑,顺手拿来一把甩子,拂二郎一路身上的尘土。 二郎沉重地走到桌前坐下,忿忿地说:“中个屁奸贼专权,贿赂成风。有钱人骑不了烈马,拉不开硬弓,状元、进士照样中。没钱人即使能上山打虎,入海擒龙也白搭。钱,人都看的是钱。什么考场试场”说着狠狠一拳向桌上砸了下去,震得檐下的燕子“吱吱”惊叫。 “就是这样的世事么,可有什么办法呢” 春妞非常忧伤地宽慰二郎说:“话说回来,没考中倒强,省得出任做官,你东我西的活受罪。” “比不上人说强话。”二郎苦笑着说:“冬练三九,夏练酷暑,十年功夫就落个这样下场不成”说着“哗”一声抽出寒光闪闪的三尺龙泉剑,顿时怨恨和愤懑都集结在剑上面。他运足了气力,“嘿”的一声朝桌角剁去。“嚓”桌角应声掉在了地上。 “去你的吧”他生气地把平日视如珍宝的剑,扔在了地上。 “剑跟你有什么过不去,值得发这么大脾气”春妞勉强嫣然一笑,走过去,捡起剑,拂掉土,插入鞘,挂了起来,有意缓和气氛说:“我呀,计算你今天回来,专门做了顿你爱吃的老鸹头”。说着就去端饭。 饭摆上桌,二郎不由心一惊:什么“老鸹头饭”,是煮的野菜和杂面平的圪瘩;再看春妞碗里,尽是清汤,心里寒怆,忙问:“我走时买的粮吃完了” “你也不算算,走多少日子了”春妞抱怨地瞥了二郎一眼。 二郎喉头梗塞,春妞这些日子在家是怎过的,全知道了。他一声不吭,就把自己碗里的杂面圪瘩往春妞碗里拨。 春妞拦不住,就怨恨地说:“你这人……” 二郎瓮声瓮气地说:“明天,我进山给咱打点野味,你我美美饱餐两顿。” “进山”春妞一颤,像晴天响了个炸雷,脸都吓变了颜色,忙阴止说:“你……快别说了。这不是很好吗” 二郎蹊跷地忙问:“为啥” “鸣——”远处传来凄惨的哭声。二郎更疑惑不解了。急促地问:“谁在哭” 春妞低着头,用手帕直擦眼泪,一语不发。 “谁在哭,你说呀”二郎有些受不了啦。 春妞抽咽着说:“秦……秦三他娘。秦三不在了。” “怎么秦三不在了”二郎惊得目瞪口呆。 “你不在家怎会知道。最近峪里有条大蟒,咬断了山路。它每天都要到峪口的无底潭饮水,凶极了,几十丈远都能把人吸进肚里,过往行人一碰上就被吞了。几天来,连着吞了几个人,昨天又把秦三吞了。” “多好的小伙子,让蟒给吃了。可惜,可惜”二郎痛心疾首,“奸贼专权,蟒蛇挡道。这还有人活的路我宰了它” 二郎从京师回来,一肚子窝囊气正没处发泄,就冲着这蟒而来:“我斗不过人,还斗不过蟒”说着摘下剑,往外就走。春妞拦住忙问:“饭舀下还没吃,又到哪儿去” “斩蟒” “我的天哪你趁早算了。”可把个春妞急坏了,连声说:“那是畜牲,不是人,你跟它较什么量” “畜牲又怎么啦成天受人欺侮就够啦,再受它欺”二郎气呼呼地说:“我倒要看看,是它历害,还是我的龙泉剑厉害”说话间,他看到春妞那焦急的模样儿,转眼又伤感起来,长叹一声说:“妞妹,想我二郎,空学一身武艺,上不能报国家,下不能安抚黎民,岂不枉活在人世” 春妞说什么也不让他去,只是婉言劝阻,怎奈二郎除害心切,毫不犹豫。第二天,二郎五更起床,拿了几个冷包谷面粑粑,喝了些冰水,披挂停当,就出了门。 春妞在家,先是怨二郎执拗,后来又惆怅,继而担忧。时间可真难熬,她心焦火燎,烦躁不安,一刻也坐不住,像着魔似的跑进跑出。她倚门望着,望着,——恍惚看见二郎背条大蟒远远地向她走来。…… “二郎”她笑盈盈地迎上去,可是一抬脚,差点被门槛绊倒,揉揉眼睛,什么也没有。 一会儿,她又仿佛看见一条巨蟒正张着血盆似的嘴,把二郎往肚里吞。二郎的头已经被噙进了蟒嘴。“哪”她不住惊叫起来,冒一身冷汗;定睛时,又什么也没有。这一天,春妞像过了十多年,面容憔悴,头发染上了白丝,额上添了皱纹,明亮多情的眼睛,变得呆滞迟钝,就连轻盈的步态,也蹒跚起来。她想做点针活岔岔心慌,可是一拿起针,针老往手上扎。 午后,春妞强打精神,尽可能地做了点二郎爱吃的饭食,单等二郎回来。 “春妞”随着唉声,秦三婶进门来了。 “你坐,三婶。” 望着春妞满面愁容,三婶忧心忡忡地问:“二郎没回来” “回来了。”春妞无精打彩地回答了一声,汪汪的泪水在眼里来回打转。 三婶不知道就里,只惦记着春妞昨天的话,说:“回来了就好。他有武艺,也和秦山要好,就叫他给秦三报了这个仇吧” 这下正碰着春妞的心病。她心里这样想:“你这人太不通情理了,折了你家秦三还嫌不够,非要再把二郎搭赔上”此时,极度悲愤的心情,再也按捺不住了,“哇”地哭出声来,断断续续地说:“他……他赶早就斩蟒去了。” 听说二郎斩蟒去了,三婶感激得不知从何说起。也不在乎春妞的冷漠,嘴里不住念叨着:“去了好,去了好。真不愧是条硬汉子。”转身走出门去。不大功夫,端了一盘白蒸馍,对春妞说:“这馍是给秦三献的,就让二郎吃了吧。” 太阳落山的时候,二郎回来了。他耷拉着头,没了头巾,头发乱蓬蓬的,满脸汗渍、泥土,衣服挂扯了许多道口子;枪倒拖着,平素是爱摆弄的剑穗子,不知哪儿去了。他困倦不堪,进门一言不发,往炕上一倒,圆瞪两眼,望着屋顶。看着这情景,春妞的心沉甸甸的。春妮匆匆地端上饭,把三婶拿来的馍溜软放在桌上,上前推推二郎轻声柔气地说:“一整天了,汤水没见。起来吃点再睡吧。”
二郎一翻身子,连看也没往桌上看一眼,没头没脑地说:“不在你凶,看我斗过斗不过你这个孽畜” “瞧你这眉眼,斗不过,就不跟它斗呗,这又不是欠谁银子少谁钱,不还不成呀”“斗不过它我誓不为人”二郎暴躁得叫了起来。“呼啦”一下拉过被子,从头到脚盖了个严实。 春妞爱怜地说:“我不信,饿了整天,有这么可口的菜汤,这么雪白的软馍,连一点都不想吃” “白馍,哪儿来的”二郎一听说有白馍“呼啦”撂开被子,坐起身来。 春妞逗趣地斜瞅了二郎一眼,故意卖关子说:“只要吃着可口就得了。哪儿来的你就别管。” “你得说清楚。” “吃你的呗”春妞娇嗔地用肩膀撞了撞二郎:“总不会是偷的。” “你不说清楚我不吃。” “好”春妞把秦三婶送馍的来龙去脉说了出来。 二郎跳下床,抓走一个馍狠咬一口,嚼着问:“春妞,你说这馍好吃吗” 春妞发觉二郎两眼直盯着自己,话问得跷蹊,就笑眯眯地说:“看你说的。白馍不好吃什么好吃” 二郎激动起来,声音都有些颤抖:“好吃,好吃难消化这馍是秦三婶的心,是他的一腔指望” “啊”春妞恍然大悟。 “情你都领了,还阻拦我” “我好糊涂啊”春妞怄得哭出了声。二郎不理她这个茬,狼吞虎咽,盘子里的馍四口一个,一个四口,眨眼功夫吃了个精光,然后满意地抹了抹嘴,往床上一滚,脸朝里,又合衣睡了。 春妞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她轻轻地给他盖上了被子;又找出针线,缝补衫上的口子,谁知二郎一把把她推开。他和她恼了。 这下,春妞可受不了了:他俩成婚多年,虽然家境清贫,却也相敬如宾。今天二郎这样,这比打她还伤心,她不由得抽泣起来。这一夜,春妞没合眼。起初她一个人抽泣,心里盼着二郎能跟往日一样,来温存她,可是成了幻想。春妞哭得更悲恸了,她要推醒他,和他计较,刚一触动臂膀,就被二郎一把抓住胳膊,大声喊道:“我叫你再坑人”春妞一个柔弱女子,怎吃得消他这一抓。疼得“哎哟”叫出声来。二郎睁开惺忪的眼睛,见是春妞,翻了下身子,又睡了。看着这情景,春妞心都软了:二郎是在梦中想斩蟒的事呢他担这么大的风险为了什么还不是为给这一方的百姓除害。作妻子的不能夫唱妇随,就够惭愧了,岂能再落个不贤慧的臭名想到这儿,春妞就跳下坑,忙着做饭,烙饼,打点着进山的应用品。她惟恐打扰二郎休息,踮着脚尖走来,又蹑手蹑脚走去,烧火不让风箱响,切菜不叫刀碰案。当二郎提枪挂剑,又要出门时,她就从厨房冲了出来截住说:“饭都作好了。吃了再去” 二郎还是没有好气地说:“不吃” “不吃,不吃饭你有力气斩蟒这你是跟我过不去,还是跟你自己” 一句话问得二郎瞠目结舌,心里想:“对啊我这是跟谁怄气” “你去斩蟒,九死一生,也应该吃顿我做的饭再走。” 二郎听春妞这句话,顺从地放下钢枪,囫囵吃了一些就急匆匆地走了。 这天,春妞的日子更难挨。从日出到日落,站乏了双腿,望困了脖子,盼昏了双眼,只是不见二郎回来。秦三婶也放心不下,一连就来问了三四次,上灯时分又跑来打探:“二郎他还没回来” 春妞怕极了,打着怯声求秦三婶:“三婶,你就让秦二哥多联络些人,找找他吧”我心里总是毛呆呆的。” “是该去寻一下。不过你放心,凭二郎平素那一身功夫,也吃不了亏。” 三婶转身告诉秦二去了。春妞走到灶王爷龛前,虔诚地烧了一炷香,双手合十,默默祷告了一番。 起更时分,二郎回来了。是秦二同邻里们打着火把,把他拖回来的。秦二一边用袖口揩额角上的汗,一边对秦三婶和春妞说:“哎呀把人就寻扎了。我们一路走,一路叫,可怎么也叫不应。大伙怕蟒,都不敢进峪,看看没指望了,我一转身,脚下踩着一个东西,软乎乎的,差点把我绊倒,哥儿们举着火把一照,是二郎累倒在那里。唉总算回来了。” 三婶对二郎说:“要实在斗不过那孽畜就算了。秦三死于蟒口就够惨的了,别叫……”话到嘴边她没说出,一掩面呜咽着走了。 二郎、春妞对视一眼,谁也没有说话。 沉默了多时,春妞实在受不了了,说:“二郎,我的话你听不进去,三婶的话。你好好掂掂,真要差得远,就是把你白搭上,还能咋” “行了行了你光会说丧气话,”二郎大躁。一双眼睛瞪得怕人。 “你怎么知道,你走了我多不放心。真要有三长两短,我……”春妞泣不成声。 “眼泪就是多,人活多少是够时”二郎并不领情,扳倒头又欲睡去。这回春妞可不肯了。上去直捶他的肩背:“鬼你好狠心,好狠心哪想撇下我一个人在世上受罪。”说着,爬在被子上,号啕大哭起来。无情未必真丈夫。二郎虽是条硬汉,这会儿也觉凄怆。你想他俩恩爱夫妻相敬如宾,形影不离,虽说粗衣淡饭,却比翼并蒂。如今这在生死关头,铁石人儿能不动情吗。 二郎心软了,挪到春妞身边,轻轻摇着春妞:“妞儿,别哭,别哭么有话你我慢慢说。” 好久好久,春妞才缓缓抬起头,瞅了二郎一眼,怨恨地说:“哼你还许我抬牙”“妞儿,”三郎忙陪着笑脸,替春妞拭去眼泪:“看你把话说到哪儿去了我怎能忍心撇下你呢。可是话又说回来,人么,活到世上,总得干点事才行啊” 春妞抽泣地说:“谁还能叫你甭干不过看看你那狼狈相,你跟蟒斗得怎么凶就知道了。”她从头上拔下针,穿上线,又一次给二郎把衣服的口子缝好。 “俗话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妞儿,这你该懂吧。” 春妞不作声。 二郎望着春妞微红肿胀的眼泡,被泪水浸得湿漉漉,细嫩嫩的脸蛋,精灵媚人的眼神,他不愿意用表情把险恶告诉给春妞。他不愿任何一个人再为他担惊受怕。 春妞见二郎心意坚决,实难挽回,就不再说那些懈气的话了,遂说:“要去,我明日跟你一块去” 这句话把二郎懵住了:“你也去”你去能干啥” 春妞嘴一撇,娇嗔地瞪了二郎一眼:“哼,怕我去成了你的累赘,对不瞧不起人”说着用牙咬断了线头,拍了拍缝合得平平展展的衣服,“我不能抡枪舞棒助你一臂之力,在紧要的关头还不能给你递个兵刃。” “你……不怕”二郎又惊喜又疑惑地盯着春妞。 “有你在身边,我什么也不怕。”春妞喃喃地说:“总比在家独个好受。” “好”二郎一拍大腿,高兴得一把抓住春妞的两手,久久不肯松开。 “有你作帮手,这盘棋就活了。今天啊,蟒都被我降服住了,可就是兵刃不顺手,干着急有啥办法旁边要有个人多少帮点忙,嘿早把那孽畜给宰了。”他忘情地说着,一把把春妞楼在怀里。 春妞推开二郎,埋怨地说:“这些事你不说谁能知道。” “妞儿,嘿嘿嘿……”二郎摸着后脑匀,只是憨笑。 次日鸡叫,二郎夫妇梳洗完毕,吃完早饭,带足干粮。二郎提枪,春妞背剑,登程上路,三战蟒蛇去了。破晓,二人来到蒲峪口,抬起头,往里一望,只见山蜂突兀、悬崖对峙,怪石嶙峋,枯藤缠松,谷底羊肠九曲,头顶上苍一线,仰望瀑布千尺,俯视碧潭一泓,阴风森森,弥雾漫漫,好一个凶险去处。二郎安顿好春妞,让春妞远远地站着,然后自己手持钢枪,向潭边径直走去。 这会儿那恶蟒正在无底潭边一棵大葡萄架下打盹。连日二郎的骚扰使它烦燥极了,它一见二郎又来,顿时暴怒起来,“朴楞”仰起了头,“嗖,嗖,嗖”喷吐着毒汁四射的舌头,“呼”地带着一股冷风,从藤下窜出,腾空而起。但见它如蛟龙一般,行如流星电闪,身晃银光,口吐火舌,若是庶民儒生,见着准吓瘫痪。怎奈二郎斩蟒心切,加之两次的鏖战,已有领教,遂望着扑来的蟒,“嗖”地举起了钢枪,向外一挡,将身子一躲,蟒扑了空。还没等二郎脚根站稳,那蟒的尾巴“叭”的一声,钢棍似的劈头盖脑抽了过来。二郎眼疾身快,只一蹲又避了过去。两下扑空,蟒更急了,张开血盆大嘴,“吱、吱、吱”怪叫着朝二郎又扑过来。春妞在旁看得一清二楚,紧紧地握着背上的剑柄,全身都向二郎使劲。 二郎拉开架势,盯准蟒头,握短枪杆,待蟒扑到跟前,使尽平生气力,大吼一声,破命朝蟒颔下扎去,不偏不斜,正巧刺中颈部。“吱吱”疼得蟒一声尖叫,尾巴本能地弯了回来,发疯地去护颈部伤处。就在二郎回枪准备再扎的当儿,不巧护伤的蟒尾触着枪杆,“哔啦”缠了起来,没命地向外一甩,二郎握不住枪杆,就让蟒尾卷走了。“口堂啷”一声,扔在了两三丈开外的乱石滩里。 “呀”春妞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一声惊呼“二郎,快跑” 但是,二郎没有作声。只见他紧锁双眉,怒目圆睁,牙关一咬,“嗨”的一声拼命蹿了上去。双手卡住蟒的脖子,一跃跨上蟒背。受伤的蟒,拼命挣扎着,身子一卷一弓,来回滚动,尾巴“啪啦,啪啦”一个劲地甩打。它恨不能一下把背上的二郎甩落噬掉。可是二郎粘在了背上,两只手像两把老虎钳,扼得巨蟒直翻白眼。 春妞她刚要递剑,蟒尾“扑碌”缠住了二郎的脖子。 春妞倒吸了一口冷气,凄厉地叫了起来,双手捂住了眼睛,吓得连看也不敢看一眼。 此时二郎抽出一只手,向她急切地喊:“剑快拿剑来” 谁料春妮两腿沉得像缚块铅,怎么也挪不动。她急得心里像点着了火,可是心里越急,脚 越踩不稳,她一步一跌,向前跑着。 “快拿剑来,快啊”二郎连声催促,喊声一声比一声紧迫,一声比一声短促,一声比一声微弱。 春妞也不如跌了多少跤,头发散乱了,衣服撕破了,腿也跌伤了,她连滚带爬,来到潭边,跑到二郎跟前:“二郎,剑,快给你”春妞举着剑向二郎递去。她手在半途中停住了。只见二郎脸变了,眼珠布满了血丝,眼珠憋出了眼眶,右手还向她伸着。这时,二郎胯下的恶蟒一扑棱,缠在二郎脖子上的蟒尾松开了,掉进了潭里。蟒身随即向潭里滑。骑在蟒背上的二郎,也随着蟒身的滑动,身子渐渐倾斜起来。春妞赶忙去拉,“扑通”一声,二郎和蟒一齐倒进了无底潭,潭水溅起丈把高的水柱。 春妞的脸像纸一样惨白,手里的剑掉在地上,木然地站在潭边。 激荡的潭水渐渐平静了。水面上,二郎和蟒掉落的地方,荡起一层层水波。透过这一层涟漪,看得见二郎和蟒正在下沉,飘悠悠地一直沉到潭底。水晃动起来,树晃动起来,整个世界都晃动起来。春妞的眼睛模糊了,身子也随之晃动起来。 春妞悔极了。她看着眼前的一切,泪水像悬崖上的瀑布,“啊,刚才恶蟒已经被二郎降服了,就因为自己来迟一步,以致遭此大劫。是我断送了二郎啊”春妞悲恸欲绝,伸直两臂,向着无底潭,凄厉地叫了一声:“二郎,我害了你” 春妞哭了一阵后,呆呆地望着潭水,……过了一会儿,她从从容容地用潭水抹湿头发,手指当作梳子,将乱发理好,重新挽起发髻,拽平揉皱了的衣襟裤角,打掉沾在身上的尘土草叶,洗净了脸上的汗迹泪痕,折了一朵红艳艳的百合花,插在了鬓角,然后对着明亮平静的潭水,看着自己那虽然瘦黄憔悴却还齐整端庄的影子,不由得淡淡一笑,轻声说:“二郎你先别走,咱俩相跟上吧”说着,春妞纵身一跃,跳进了无底潭。 二郎扼死了恶蟒,蒲峪山路又太平了,人们出出进进,无忧无虑。樵夫得以砍柴糊口,猎人得以狩猎养家,乡党邻里又都获得了生路。人们感激二郎夫妇的为人,每天吃饭时都要在桌上先摆上两碗,敬神一样地供奉二郎夫妇。人们进山出山,都把无底潭作为站口,乏不乏都要在潭边歇歇脚,喝口水,打打尖儿,唠唠二郎扼蟒。后来,人们为了纪念二郎,就把无底潭改为“压蟒潭”,并捐款在潭边修起一座“二郎庙”。庙里塑着二郎扼蟒的金身,颂经念佛,成了一个烟火很旺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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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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