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飞周
寒空廖星冷月,大漠长河孤山,只身异地求学多年,却常梦回陕北。刻骨铭心的童梦、回响在天地间的唢呐声常让我泪梦涟涟。
遥想孩提时的至乐就是钻进唢呐班观看他们的表演,那种激昂欢快、悲悯幽怨的震撼场景永远深锲我的心灵:吹鼓手时而挤眉弄眼、摇头鼓腮,粗手糙指却能在唢呐杆上欢快地跳舞;时而低吟高嚎,眉颦目凄,一杆喇叭朝天啸,声声催人泪。捣鼓的时而鼓杆飞扬,鼓声如万马奔腾,驰骋在陕北苍茫的黄土高原上;时而声重音沉,地动山摇,每一下都仿佛敲在你心上,令人心膛震颤。敲锣的时而抡圆臂膀如单手抡着大锤,锤锤下去天崩地裂;时而缓敲慢击,锣声如晨钟响彻陕北的沟沟岔岔、山山峁峁。拍镲的时而左右犀利,声浪盖天,像朝鲜人民欢迎最高领导人般的热烈;时而镲镲幽幽婉婉、如泣如诉,哀叹这块土地上的无奈与荒凉。再配上长号的那一声犹如古战场大战将临时冲锋号角般的绝响,唤大地,唤苍天,唤人间。声毕,三响铁炮即轰天鸣,硝烟弥漫,声及寰宇。此景真乃人间绝配!
办事间隙一班粗犷豪放的陕北民间艺人耍笑言欢,天南地北,海阔天阔,无所不包。那时他们地位低下,为了生计四处漂泊,尝遍民间疾苦,阅尽人间冷暖,看穿世间离合,谈笑间风轻云淡,把酒后过眼云烟,时间彷佛静止,世事再与他们无关。记忆最深的莫过于他们冬天有的反穿着一袭白羊皮大袄,五六个人围着一堆熊熊柴火,看着袅袅云烟,温酒论艺技。此情此景已经永远定格在我的脑海里。当时我是多么渴望成为他们中的一员,举着心爱的唢呐吹向广袤的黄土地,吹奏人生的诞生曲和安魂曲……
而今终于回到阔别已久的故乡,那熟悉的黄土气息,那亲切的乡音笑貌,还有那洇入灵魂的唢呐声,常令我唏嘘不已。我喜欢在暗夜里倾听她的哀伤,一遍又一遍,所有的迷茫与烦躁都如烟云般随风而散。在这个喧嚣浮躁的时代,自以为心已坚如磐石,再无纹丝感动,只有每次听陕北唢呐才会让我泪流满面。
我一直认为只有唢呐和二胡两种乐器才能触及人的灵魂,才可以与天地对话。此生我已无缘唢呐梦,只能在梦里梦唢呐。陕北人喜也唢呐,悲也唢呐,生也唢呐,死也唢呐!陕北唢呐已经远远超出艺术和音乐表达的范畴,更多的是对人生的控诉,对生命的无奈,对命运的抗争。
我自豪我是陕北人,我庆幸我是陕北人。我想,这种爱,这种情,也许只有土生土长的陕北人才能读懂。
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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