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霍竹山的《金鸡沙》(节选)
陕北是信天游的发祥地。陕北人心情烦闷时唱信天游;心情舒畅时唱信天游;劳动疲乏了唱信天游;思念情人、谈恋爱时也唱信天游。信天游是陕北人的皮袄、坐骑、上路的干粮袋、日常生活中的手头家具。但是,千余年来,信天游却以下里巴人式的初级娱乐形式生存于陕北人民的生活中。李季的叙事长诗《王贵与李香香》将信天游推上了一个高度,推上了诗歌的艺术殿堂,信天游才成了诗歌王冠上的一朵金葩!遗憾的是,李季之后,半个多世纪以来,运用信天游叙事抒情者大有人在,而把它推向新高度的却后继乏人。
我欣喜地在今年《延河》第三期读到了“三边”诗人霍竹山的叙事长诗《金鸡沙》(节选)。霍竹山用他巧妙的艺术构想,用他丰厚的陕北生活,用他丰富纯正的陕北语汇,用他的生花之笔,将信天游推向了李季之后的另一个彩霞满天、光华灿烂的新高度。
文学朋友们常常形容一篇好的文学作品是“天造地设”。“天造地设”不是虚枉的恭维词,而是生命体验的结晶。李白人称“诗仙”,杜甫人称“诗圣”,他俩各有一枝如椽大笔。但他俩谁也写不出“前后出师表”来,《出师表》只能出自大丞相诸葛亮之手,因为李、杜对刘备没有“不以臣卑鄙,猥自枉屈,三顾臣于草庐之中,咨臣以当世之事”的内心感激,也没有“受命于败军之际,奉命于危难之间”的精神压力,更没有“今民穷兵疲,而事不可息,事不可息则住与行劳费正等”的政治与军事家的战略眼光。因为“前后出师表”是诸葛亮的生命体验。查《金鸡沙》能在今天问世,也是有“天造”与“地设”,也是有生命体验等诸方面的原因。首先是《王贵与李香香》为信天游这种艺术形式以及信天游的作者们拓宽了艺术领域和艺术视野。先贤的艺术佳作有启迪后生的艺术效应。其次是作者“生于‘三边’,长于‘三边’”,有半个世纪的“三边”风沙的历练和“三边”沃土滋养。第三是改革开放三十年,开拓出了“富饶、宽松、和谐的大文学环境”。否则,让历史倒退30年,让霍竹山站在统万城的龙墩上,他所看到的也只能是天低陕蒙,眼空无物,狂风滚滚过,黄沙满天飞。他能听到的也只能是撕心裂肺的口号声。作者的诗兴大发后留在稿纸上的也只能是“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的空抓空挠。第四是,作者在文坛上,尤其在诗歌阵地上有过数十年摸爬滚打的磨练。杨六郎的枪是战场上练出来的;霍竹山的笔是在稿纸上磨出来的。经过数十年的磨砺,霍竹山才有了笔走大地惊蛰龙的艺术震撼力。因为有如上诸端,《金鸡沙》才在“天造”与“地设”的春风里应运而生了。
作者热情地歌颂改革开放,土地承包后农民劳动热情猛增,爱地如金。请看《金鸡沙》——
恨不得锅巷种上两畦韭菜,
恨不得水缸沿沿上栽海带。
要是能借来牛郎的牛,
月亮上面也种它几亩。
信天游是陕北人谈恋爱的情书,是展示个人才华的平台。青年男女谈恋爱,信天游就是荷包,是手绢,是一瓶香脂,是一枚口红膏,是见面礼。青年小伙谈恋爱,不会唱信天游你就靠边站。请看《金鸡沙》——
不会信天游你没才,
跑断了双腿也活该。
如果会唱信天游,信天游唱得好,谈恋爱就有立竿见影的奇效。请看《金鸡沙》——
顺风风听见你一声唱,
腿把把软得下不了炕。
作者很懂得青年人的心。他深知谈恋爱的苦与乐。俗话说:“心如平原走马易放难收。”尤其是谈恋爱到了炽热阶段,有多少难眠之夜啊,有多少甜蜜又有多少辛酸啊!请看《金鸡沙》——
草地上放马难收缰,
想一回妹妹受一回伤。
想妹妹想得迷了窍,
走路跌进山药窖。
反盖被子错枕袄,
睡觉不知颠和倒。
作者熟悉陕北生活,他观察生活深刻到“精微之蕴”;他表现生活细微到“毫发之间”。庄稼汉都知道,荞麦秆秆红了,颗颗并未熟。诗人竟把这个不熟悉荞麦的人不知道,熟悉荞麦的人又不注意的细微末节,捡来纳于诗中。荞麦秆秆红了,表现了姑娘的一片红心,荞麦颗颗不熟表现了姑娘年龄太小,不谙事理。请看《金鸡沙》——
荞麦不熟秆秆红,
原谅妹妹人年轻。
作者运用了成功作品惯用的艺术构思,把土地承包到户,农民劳动热情猛增,农村的新矛盾层出不穷与男女爱情扭结在一起来写。这就让作品有了鲜明的时代特色,有了鲜明的地域特色。《金鸡沙》在“三边”生了根,谁也挪不动,有了让读者废寝忘食的艺术诱惑力,久久不能忘怀。霍竹山和他的《金鸡沙》,将与“三边”的毛头柳一起郁郁葱葱并茂于“三边”的土地上。
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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