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暂时困难”的上世纪六十年代,儿时的我们在镇上读小学,语文老师讲授的《观刈麦》一课记忆犹新:“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白居易生于中原河南,那里的气候早于陕北两个节气,五月初的家乡正处于小麦吐穗、青黄不接的时候,等到“六月六”才能“新麦子馍馍熬羊肉”了。然而,五月的父老乡亲正是“锄禾日当午”的时节,他们期盼着“小麦覆陇黄”的到来,孩童期盼着端午节吃母亲制作的软米粽子和荞麦凉粉。
端午节的前一天,是母亲包粽子的时间。早晨起床,母亲将清洗后的大红枣和温水淘过的软黄米浸泡在水盆里,待两小时过后,再把新鲜粽叶(一种叫做竽子的阔叶)在锅里一煮,捞出冷却后便开始包粽子。
母亲用尺把半的翠绿叶片两手一弯,卷成锥形圆筒,先在小尖筒底放进一颗红枣,再在水里抓一把浸泡好的软米,轻轻地撒在红枣之上,然后插叶卷筒,加枣添米。三片叶子过后,圆溜溜、胖鼓鼓的粽子基本形成。母亲左手紧握粽身,右手将粽口一裹,用一根柔软的荪牛牛叶绳,一头咬在嘴里,另一头右手斜缠粽口,麻利地打个活结,很规则地放进锅里。村上的阿姨、婶婶、嫂子、姐姐互学手艺,红火热闹,往往聚在一起,谈笑风生,一家一家、挨门逐户地包过去。手艺不同,形状各异,一锅粽子五花八门:有插花叶的,有并排叶的;有尖锥形的,有三角形的,有两头方的。那时,在外工作的三大从银川捎回糯米、白糖,为我们的端午节锦上添花。勤俭的母亲在软黄米里撒面泡似的撒上几把糯米,煮出来的粽子黄白相间,既好看又好吃,是全村里的“高规格”。
傍晚时分,全村人开始煮粽子。一缕缕青烟袅袅升起,一股股粽香弥漫村庄。饥饿的孩子探头探脑,不时地偷揭锅盖,往火口里添加柴禾,然而粽子是当晚吃不上的。几个小时过后,玩累了的孩子呼呼大睡,煮粽子的锅里热浪翻滚,母亲将一块干净石板压在锅里,加水盖盖,再添加不易燃尽的碎状柴禾,微火焖煮,然后自己安心入睡。
早晨起床,母亲剥开热腾腾的粽子,盛在碗里,在软绵绵的两米粽子上撒进一调羹白砂糖,吃在口里香喷喷、甜蜜蜜、美滋滋……当年吃粽子的幸福感,至今难以忘却。那时只觉得粽子好吃,并不知道吃粽子意味着什么。直到六年级时语文老师讲述端午节纪念屈原的故事,方知屈原的《离骚》《楚辞》等不朽诗作;知道战国时期的爱国诗人屈原看到自己的祖国被侵略,他的救国梦想将破灭,心急如焚,大声疾呼,悲痛欲绝,于五月初五抱石怒投汩罗江身亡;知道的楚国百姓拿出饭团、鸡蛋等食物,丢进江里,喂食鱼龙蟹虾,免得海生动物啃咬屈原躯体,以至后来人们用楝树叶包饭,外缠彩丝而为粽子,方知今人端午节吃粽子的深刻内涵。
端午节吃的第二种美食便是荞麦凉粉了。早晨吃过粽子后父亲匆匆上山劳动,直至中午一点以后才能回家吃饭。这时的母亲早已准备好了过节的午餐,站在大门外的硷畔上,凝神瞭望对面山上的小路。当父亲微弱的身影映入眼帘后,母亲几步小跑,回到屋里,手脚利索地拿起“凉粉挠儿”,在脸盆大小的凉粉饦上撩上凉水,将茶杯口大小、筛状带小把的“挠儿”在圆溜而光滑的凉粉饦上那么一旋,一根根细嫩的凉粉便从网眼里窜出来,母亲迅速将那粉条轻轻地抓起来放入青瓷小碗里,依次撒上盐面、韭菜、芫荽,浇上米醋、麻油、蒜汁——一碗凉凉的、酸酸的、水灵灵的凉粉就摆在了油漆红木盘子里。大汗淋漓的父亲将手中的锄头倒挂在窑面壁上,回家上炕、盘腿、端碗。只见他吱溜吱溜,吃得满嘴香喷喷、凉润润、美滋滋。荞麦凉粉就起面饼子,是炎热夏天里我们最喜爱的美味佳肴。直至今日,每当夏天回老家,姐姐为我们准备的第一顿饭就是起面饼子就凉粉。所不同的是,饼子是纯白面的,凉粉是绿豆芡的,质量更高了,味道更爽了。
端午节早晨,我们还把父亲采回来的艾叶和蒲草绑在一起,插在家门上端两侧,用以避邪。其实艾叶味道芳香、驱赶蚊虫、抑制病菌,父亲把五月的艾叶拧成要子,晾晒阴干,点燃熏蚊。当日,母亲给我们搓花绳绳,扎在手腕上;父亲给我们耳孔里填艾叶,耳朵上抹雄黄酒,防止蝇蚊蛇蝎叮咬,正所谓“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今天,看到超市里摆放着五花八门的精装糯米粽子,深感今日生活的幸福;看到电视里直播的各式各样的龙舟划船大赛,更能感受到国人对过端午节的重要意义——他们不正是向着伟大的中国梦在奋力冲刺吗?
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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