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鞋脱了,上炕去,炕上热乎。”这是陕北人招待客人耳熟能详的一句话。那时,年龄小,心想,长大后像大人一样热情招呼来家的客人。谁知,不足二十岁,便离开了家乡。我想,我只是身子与土炕有了分离,至于什么地方牵连着,确实把我难住了。我想的没有错,一时一刻没有忘记故乡,还有那一盘盘看似普通的泥坯土炕。
在陕北的农村,家家户户窑里盘着炕。土炕上留下毛孩子们的童年记忆。
土炕是丑陋的,竹编的席子遮挡了它的丑陋。犹如一个裸露奔跑的孩子,被家人穿上一件遮风挡雨的衣衫。农村孩子,逃脱不了土炕情结的怀抱,犹如一缕缕思乡炊烟,冉冉升起。土炕上出生的孩子把土炕当成世界上最美的乐园,在土炕上笑,在土炕上哭,在土炕上慢慢长大、慢慢成熟。
处在他乡异地,寻找的不是华丽的商场、餐厅,寻找夜里的安身之处。面对川流不息的人群、璀璨耀眼的灯火,总是情不自禁怀念土炕。说不清楚,是什么让我丢不掉对土炕的记忆。思维一次次凝固在事先加固好的工具栏里,软弱得无法找到一个打破一眼望穿的篱笆。现实残忍地将梦想蹂躏,仰望窗外灯火,睡在软绵绵的床铺,时有水土不服,肚子胃略有不舒服,老人的一句话徘徊在脑海——“肚子疼,爬在热炕上暖暖。”
热炕头是一位上等的医生。吃酸辣的东西,致使胃不舒服,趴在热炕头,一会儿就好起来了;在冰冷的地里冻麻了脚,放在热热的炕上,用不了多长时间就恢复了;吃了冷硬的东西,肚子疼得厉害,趴在热炕头,慢慢就舒服了;寒冷的冬天,在外面冻凉的手放在热炕头,立刻会暖和起来……
在中国地图上寻找陕北是很容易的一件事,寻找陕北窑洞,寻找一孔孔窑洞里的土炕实属不易。行走在陕北大地,或在陕北生活过和生活着的人并不陌生。一盘盘四五平方米的土炕,不仅仅温暖了一代又一代陕北人,濡染了世世代代陕北人的心,而且从某一个方面折射出陕北这块热土上的文化气息。它独有的冬暖夏凉的特点成为人们眷恋土炕的最佳理由。
来陕北,听到“鞋脱了,上炕去,炕上热乎”这句话,不管是男主人对女客人说的,还是女主人对男客人说的,只是一句真挚热情发自肺腑的招呼客人的话。尤其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大概所有陕北人都说过这句话,来陕北的人一定享受过陕北人的殷切招待。
大冷天,年迈的老人盘腿坐在炕上,一声不吭地做着针线活,进屋的人不许与她言语,从她饱经沧桑的脸上看得出热乎乎的土炕对她来说是至关重要的。客人来了,热炕头如至宝一样,让给最亲的人坐上去,一块吃喝说笑。我惊异这一块土质的炕头,在主人与客人之间,深情的拥抱和真挚的问候流浪在荒野,土炕充当人们休息睡觉的位置被暖暖的情意全部覆盖。没有语言阐述,没有文字描写,主人与客人之间心的诉说由一盘炕全部记录。盘炕人用土坯或砖砌成的睡觉用的长方台,下面有三个孔道,跟烟囱相通,与灶火相通。灶火里的火燃着,土炕就会热起来,烟囱里就冒烟。土炕就这么普通,一眼就能看完它贫瘠的身躯,一看就知道它温暖人们的原理。
土炕是一部非常成功的洗脑教材,在土炕上长大的孩子都被土炕思想教育成一个个不会忘本的人,生活的每一天都在诵读这部没有文字的课本。土炕的某一个部位牵着土炕上走出去的孩子,不管他们走多远、飞多高,土炕手里拽着一根线不放手,孩子们永远飞不出它的手心。
我想拥有一个安静的夜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做一个做梦的人——睡在暖乎乎的炕头上,一个人自由自在地翻滚。
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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