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锤敲击在石头上迸裂出的激烈火花,在荒凉的山沟中转瞬即逝;哥哥滚烫的心和妹妹炽热的爱碰撞出的激情,却在这穷山恶水之间绵延不绝。陕北人曾经是最贫穷的人,生活的艰难让他们捉肘见襟在人面前低声下气;陕北人曾经是最富有的人,民歌的大胆裸露让他们昂首挺胸大胆做人。老实巴交的陕北人平时看起来土得掉渣,可是他们骨子里却是这个世界最风流最浪漫的人。 陕西著名诗人周涛曾这样评价陕北民歌:“你看这里的人憨厚极了,老实巴交极了,但是谁也没有他们浪漫得狠,风流得透彻;这些土著出来的情歌,能把最疯狂的摇滚歌星吓得从台上栽下来。”陕北民歌的酸是出了名的,让外地人听到歌声心跳看着歌词脸红的《公公烧媳妇》《叫大娘》《交朋友》等酸曲,在陕北却是屡禁不止。在山间田野里,突然会飘出一个背柴的老汉唱酸曲:“二月里来龙抬头,公公拉着儿媳妇,拉拉扯扯亲了个口,人家娃好绵手手。”当你笑他老不正经时,他又唱起来:“大炖羊肉短不了葱,山曲不酸不好听,拦羊妹妹庄稼汉,一唱山曲儿就带酸。” 酸溜溜的民歌,大胆得要命的哥哥,美得撩人的妹妹,让这黄土高原不再荒凉,让生命在这里繁衍、沸腾。
涩涩的青春:多情总被无情恼 当人成长达到一定阶段时,对异性的爱慕就成为一种生理和心理的自然需求。那年轻的光棍汉按捺不住了,在朱广亮的民歌中就化成一曲《光棍苦》:“二月里龙抬头,你看人家有老婆的牛不牛,吃吃喝喝人伺候。到了黑夜有人搬枕头,咱没老婆的真犯愁。”犯愁的不只是男人,已达青春之情的妹妹决定到自家的哥哥新房前听门(偷听)。蹑手蹑脚的动作,心跳不止的表情,让了感到非常好笑:“谯楼上打了一更,谯楼上打了一更。上房里娶过好一个新人,今夜晚二小妹倒把个新门听。谯楼上打了二更,谯楼上打了二更,身穿上红袄袄放了个慢步行,圪溜在墙根底倒把个身隐定。”由于在寒风中站立的时间太久,听门的小妹妹直叫唤着“冻得奴家脚片片疼”。不仅如此,心动的妹妹开始想找女婿了,《女娃要汉》中巧妙地记载了这一幕:眼泪汪汪女儿站在硷畔上唱着“十七八的女娃硷畔上站,公鸡咋把个母鸡断,两个眼眼泪不干”,母亲惊奇地问:“问女何所思”时,女儿竟然大胆地说自己想要个女婿,而且要求极其简单:“穿羊皮来盖羊皮,怀里抱上个大女婿,心里头就满愿意。”青春期的冲动化成一首首陕北民歌,想心上人的冲动也就变成了心中一团火,所以大胆的妹妹表达起来也就口无遮拦:“口唇皮皮想你哩,头发稍稍想你哩,眼睛仁仁想你哩,舌头尖尖想你哩。”面对这样不要命的想人还无动于衷的话,陕北人也就不是陕北人了。终于大胆地男人主动出击了,唱出了《大红果子剥皮皮》:“三月里桃花绿嘴嘴,剥了皮皮流水水,咱二人相好一对对,我的干妹子,你看这日子美不美。” “陕北民歌是多情的产物。”一位社会学家如是说。当酝酿已久的情感喷发时,就变成了一句句誓言:你听,“只要和妹妹搭对对,铡刀剁头也不后悔”,爱得多烈;你看,“一碗谷子两碗米,面对面睡觉还想你”,想得多深;你感,“搂住亲人亲了个嘴,肚里的疙瘩化成了水”,吻得多重。
漫长的人生:用曲子唱出的率真 “荞面那疙瘩羊腥汤,肉肉贴住绵胸膛。”成了婚的男女,在享受幸福生活的同时,传宗接代的重任也压在他们身上。结婚三五个月的新媳妇突然感觉有新的生命在她肚子里跳动,心中有掩饰不住的喜悦:“腊月娶过家,女婿看起咱,不觉得三五月,肚子里有娃娃。”当初的承诺变成了如今的现实:当纯情的妹妹大胆地和哥哥走在一起时,一激动就唱出了这样的誓言:“哥哥你不要害怕,那号事情天生下,等到来年二十八,俺给你养个胖娃娃。”十月怀胎苦,女人一边在呕吐中、煎熬中等待着,一边唱着:“娘怀儿正月正,雪花花身上飘,河湾里水淙淙,小苗苗扎下根。”孩子快要出生了,孩子的爸爸已经准备好了红布,鞭炮已经挂在门外了。随着孩子的一声啼哭,窑洞前红布飘扬,鞭炮作响。结婚时主婚人说的那几句套话在孩子的爸爸心中再次响起:“养小子,要好的,穿长衫子戴顶子;养女子,要巧的,石榴牡丹冒铰的。”想到这里,他不由地笑了。 “饮食男女,性莫大焉。”当我们的儒家文化把描写性爱的东西设置为文化禁区时,陕北民歌却完整地保留着这些最本真的东西:“要吃砂糖化成水,要吃冰糖嘴对嘴。砂糖冰糖都吃遍,没有干妹妹唾沫甜”“妹是哥的命蛋蛋,搂在怀里打颤颤”“墙头上跑马还嫌低,面对面睡觉还想你”“一把搂定妹妹腰,好像大羊疼羔羔。羊羔羔吃奶双膝跪,搂上亲人没瞌睡”。陕北民歌把最本质的性爱呈现在人们面前,率真的本性暴露无余。
酸溜溜的民歌真真的情 “男人愁了唱曲子,女人愁了哭鼻子。”在陕北,面对着千沟万壑的荒凉和娱乐方式的贫乏,唱酸曲成为人们解闷的一种有效方式。作为酸曲,在一定程度上减轻人们的精神苦闷。很普通的兰花花,因婚姻不幸抑郁而终,却被人们编出一段与情哥哥偷情的故事:兰花花“手提上羊肉怀揣糕,冒上个性命往你家里(情人家)跑”,而且“白格生生胳膊巧格溜溜手,抱住亲哥哥亲上一个口”。本来悲剧的东西却被戏剧化了,成为陕北人精神娱乐中的一道大餐。 作为偷情文化,在陕北民歌中多次闪现。背朝黄土面朝天的生活,诉不完的精神寂寞。能写的作家靠写作品描美女做白日梦,能唱的陕北人就靠唱酸曲做偷情梦了。男人们心中会想着有这样一位红颜知己期待着自己:“夜夜听见马蹄子响,扫炕铺毡换衣裳。听见哥哥唱着来,热身子扑在冰窗台。听见哥哥脚步响,一舌头舔烂两块窗”。而女人呢,则期盼着有一位理解可人的男人,自己和他“荞面那疙瘩羊腥汤,死死活活相跟上”。
弗洛伊德说:“所谓创作就是作家做白日梦”。如此看来,陕北人做的是最大胆的白日梦,这个骨子里有着桀骜不驯血液的群落,把自己的大胆地风格融进民歌中,让人感觉如此真实、快意。
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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