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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侬软语细声细气,绵软温和,与北方话的高声大气形成鲜明对照。方言差异形成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其中在很大程度上与地理环境有关。有位同事从大草原调回省城工作,平素说话或者会上发言,声调高、音量大,让人感觉很不习惯。私下里他解释说,塞外地广人稀,辽阔空旷,说话声音小了,对方听不清,久而久之就养成了用大嗓门说话的习惯。可见,人们说话的音量是随着空间变化而变化的,寻常巷陌里的私语与荒原大漠中的传话,声气是不一样的。反映在说唱艺术上,也因环境不同而不同。南方小调的背景是水乡田畴,哼起来婉转而又温润;北方民歌的背景是荒山野岭,吼起来奔放而又苍凉。南方的戏曲,大多是在封闭的室内演出,主要靠轻巧的丝弦、竹笛伴奏,称为“江南丝竹”;北方的戏曲,大多是在空旷的户外演出,伴奏乐器离不开嘹亮而又深沉的唢呐,所以“高腔”与“梆子”居多。听过昆曲再听秦腔,那感觉仿佛是东南风过后刮起了西北风,瞬间的急转弯让人一下子回不过神来。 南北语言的差异,不仅体现在声气上,也体现在用词上。比方说,山东、河南等地把煮面条产生的汤液叫作“面汤”,而到了上海、苏州等地,“面汤”却成了洗脸水。大多数地区把泪滴称作“泪珠儿”,唱的是“点点珠泪湿衣衫”;到了大西北就变成了“泪蛋蛋”,唱的是“泪蛋蛋抛在沙蒿蒿林”。形状虽然都是圆的,但个头却大了许多,给人的感觉也是不一样的,一个是楚楚可怜,一个是憨厚可爱。像“泪蛋蛋”这样的民俗用语,只适合在乡间小调中传唱,或者说是信天游中独有的,放进文雅的曲词里就不合适了。假如把《红楼梦》中那句“想眼中能有多少泪珠儿”,换成“想眼中能有多少泪蛋蛋”,听起来就会非常滑稽。 方言的用词和声气不同,表达出来的情调也不同。通常的说法是南方人委婉细腻,北方人粗犷豪放。但具体品味起来,这样的说法也不尽然。我们知道,幼儿呀呀学语,用重叠字发音的现象比较普遍,如“过家家”“吃果果”。成人说话如果也用叠音词,恐怕会被耻笑为奶声奶气,让人感到肉麻。其实不然,在大西北特别是那些居住在黄土高坡的人,方言中叠音词的使用非常普遍,不仅在人名中使用叠音字,就连语法修辞学认为不可以重叠组词的字,也可以重叠。见面说成“见个面面”,拉话说成“拉个话话”,三盏灯说成“三盏盏灯”。 在信天游歌词中,采用叠音的频率就更高了。譬如,《兰花花》《想亲亲》《山丹丹开花红艳艳》,连歌名都是叠音词。在西北方言中,口吐叠音词既不矫情,也不做作,而且会给人以非常亲昵的感觉。就拿《想亲亲》这首民歌来说,采用叠音词演唱,一唱三叹,回肠九曲,使得男女恋情的表达因原始而纯朴,因大胆而热辣,听起来情真意切、刻骨铭心。“想亲亲想得我手腕腕软,拿起个筷子我端不起个碗。想亲亲想得我心花花乱,煮饺子下了一锅山药蛋……灯锅锅点灯半个炕炕明,酒盅盅挖米不嫌哥哥你穷……茅庵庵房房土的炕炕,揽搭了个皮袄合盖上,雪花花落地化成了水,至死也把哥哥你随,咱二人相好一对对,切草刀铡头不后悔。”歌中唱的都是掏心窝子话,其声也纯,其情也真,其言也善,足以勾起你温热土地般的沉睡情感。这说明,北方人情感的表达也是细腻的,只不过这种细腻是原生态的细腻,散发着泥土的芬芳,漫溢着野性的缠绵。表达方式也不像南方人那么委婉,而是更加率真,在大俗的直白中吐露出来的是清澈而又细微的心曲。
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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