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木县民俗风情：厨屋在窑洞组合中的权威地位

    以家庭为单元的窑洞组合，无论贫富，无论几孔窑洞，必有一孔称为“厨屋”。这是高原窑洞民居区的叫法，别的地方则称为“堂屋”。厨屋是集居住、做饭、吃饭、会客为一体的综合性场所，而且是全家运筹的中心。这孔窑被称为“屋儿"，其他窑则被称为“窑儿”，厨屋有锅有灶，全家的饭都在这里做熟，其他“窑儿”则没有；厨屋有大炕，必是长辈的起居之所，也是吃饭的地方，还用来招待客人；全家的家当也集中在厨屋。其综合功能和尊崇地位远在其他窑洞之上，集中反映了新石器时代集居住、饮食于一室，以灶(火塘)为中心的特点，是这种文化的遗存。但一家几代人窑洞居室并不限于一孔，而是多孔组合，这种组合有各窑自开一门者，也有内部连通一明两暗或一明一暗者。这样，子代夫妇按兄左弟右的原则各住一孔。窑洞内亦各有炕，但只有生火的炉台而没有灶台。所以只具有被称为“窑儿”的地位。不论是几世同堂，堂屋(厨屋)只有一个，必为长辈居住，而且灶神也只有一尊，且在此屋。这就永远奠定了厨屋在家庭中的地位。
　　
　　这里要特别提居室中的三种设施及其所占位置到所反映出的文化意义。锅脑并不在锅台上，而是炕上的一个位置，位于靠锅台的一角。这个位置也最尊崇，因为炕皮底下就是过火的喉咽，这个位置也最尊崇，其他人不能坐，而是婆婆的位置。婆婆经年坐在这里，指挥媳妇烧火做饭。做饭时候一到，媳妇照例请示婆婆做什么饭，如何做。即使知道，也得请示。婆婆则具体地告诉她，吃馍馍还是吃面，或者吃米饭什么的。具体到几马勺水、几瓢(俗称“刮脸"，葫芦剖开的一半)面(或米)。经年累月如此，“十年的媳妇磨成婆”，待到婆婆不能自理，失去指挥能力，媳妇则可取而代之。
　　
　　灶火墩这是由树桩截成的圆形木墩，以直径一尺、厚五寸最为合适。是媳妇填柴烧火拉风箱的坐墩。小板凳之类均不如灶火墩好使。灶火墩在紧要关头可踢来踢去，调适距离而不需动手挪。除了炊饭以外，也是媳妇吃饭的特定位置。固然盛饭、端饭方便，但这个位置确定了媳妇在家庭男、女、婆、媳关系中最低下的家庭地位。
　　
　　灶王爷灶王爷的位置恰恰在灶火旮旯一侧的墙上，其前后与灶火墩平齐。灶神虽说是家家必有的显赫家神，但并没有神龛，所以灶王画大行其道，每年都要更换。灶神像下钉一长条木板，称“灶火板”，是置香炉、胶牙糖和枣山等“供品”之类的所在。这“灶火板”虽然简陋，却有说法。说姜子牙封神，所有的神都各就其位，单剩下灶王没处落脚。姜子牙思来想去，还是一筹莫展，绞尽脑汁也给灶王找不下一个位置。忽然在一家灶火旮旯上方见一农妇搭了一块木板，于是灵机一动，指着这块木板对灶王说：“你就蹲在这上头吧。”从此，灶火板成了家家都有的“圣地”。一家只有一尊灶神像，也是只有厨屋有，其他“窑儿”没有。
　　
　　从窑洞厨屋的这种以火为中心的布局来看，灶君是媳妇升华而为婆婆，再升华而为“一家之主”的女性家神。从时间上说，原始初民自学会用火熟食起，就以洞穴之内的火种、火塘为中心构建室内格局。发展到后来，就是这种以火炕、灶为中心构筑室内布局。原始社会，火灶成为最神圣的地方，由部族首领以
　　
　　及后来分化出来的家庭的家长所掌握。母系氏族社会，女性全权管理生产、生活和分配，而煮饭熟食既是一种义务，食物分配又是一种权利，女性必然居于“一家之主”的地位。进入父系制时代，整个氏族、家庭的管理权为男性所掌握，但由于生理、生育、抚养婴儿诸方面的原因形成了“男主外，女主内”的格局，时至今日，家庭做饭、纺织、缝纫等劳务仍由女性承担，无一更改。所以无论坐在锅脑指挥若定的婆婆，还是坐在灶火墩上烧火的媳妇，她们一仍管理着火和吃饭问题，灶神实际上就是她们的升华的化身，仍为“一家之主”。《礼记·礼器》云：“燔柴于奥(灶)，夫奥(灶)者，老妇之祭也。”而考古工作者又恰在窑洞民居区的腹地陕北绥德县小官道龙山文化遗址中发掘出了彩绘的灶址，“不仅证实史前先民认为在红色与火之间存在象征性神秘联系的猜想，也证实了当时的确有类似祭灶的圣火崇拜仪式。”所以不能不说窑洞厨屋(堂屋)以火为中心的布局确为“老妇之祭”的龙山文化遗存。
　　
　　从家庭伦理地位上看，媳妇是全家地位最低下的，扮演的是侍候人的角色。但这也是一种“秩序”，“打到的媳妇揉到的面”，是婆婆对媳妇的一种苛责甚至虐待，但也是特定环境中按照自己的模式培植“接班人”的手段，“十年的媳妇磨成婆”就是这种培植的结果——从灶火墩升到锅脑，完成了角色转换，然后又如法泡制，再教育下一代的媳妇。这种流程正说明火和灶完全为妇女所“盘踞”，男人无权过问。社会上常说的“印把子”、“枪杆子”是指政权和军权，家庭中则有“勺把子”，尽管媳妇地位低下，但勺把子始终掌握在妇女手中，舀稀舀稠，舀多舀少，全在一“舀”，这也是灶神作为“一家之主”的女神，实际上也是母系社会活生生的遗留物。
　　
　　关于灶王爷究由何来，历来说法不一，据任军归纳，在古代文献中，有的说是炎帝，有的说是黄帝，还有说是祝融，近世对其来源又有火神说、图腾说、昆虫说等。“灶神的最初原始乃是女性的先炊”，“灶神的最初化身是由母系氏族首领的行为和形象深化而来的”。如此说来，灶神信仰始发于母系氏族社会，是女性控制了火，掌握了灶，决定熟食的操作和分配，所以灶神是一位女神。用这种说法诠释窑洞的灶、锅脑和灶火墩，是非常自然的。由此可见，处于封闭状态的黄土高原区至仍保留母系氏族社会女性崇拜的残余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