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了,大人、孩子都换了新衣服,早早起来,放一串鞭炮,先迎灶神。到日头半杆子高了,又忙忙乎乎在大门上贴了春联,一幅是:“花天酒地辞旧岁,张灯结彩迎新春”,富丽堂皇,格外壮观。然后煮饺子吃。屋里早弥漫了一层热气,不大懂事的孩子等不着熟了,就叫喊着要吃。大人忌口不想骂,狠狠地瞪几眼,将一个饺子捞出来,推给孩子。一吃,亮灿灿的一枚硬币,“咣当”一声落入盘子,喜得一家人“呵呵呵”直笑呢! 都是忠孝人家,饮水思源,不敢忘本。早早蒸了花花馍,月尽日后晌,大人带了孩子,提一瓶子水混合的酒,又拿几柱香,豁了几张“表,丸子,糕,肉,糖果,样样拿些,去拜祖坟。大人跪着,孩子懂啥?一个一个嘻嘻哈哈去捡未响的鞭炮。大人就骂了:“还不过来跪着,这是你老爷、你爷、你二爷的坟!”孩子果然齐齐地跪了,又磕又拜,温顺虔恭,仿佛一只打怕了的小狗儿。 夜来了,雪天雪地,家家挂了灯笼,村村落落,仿佛坠入仙境。是夜,屋里不熄灯,叫“熬年”。子孙敬拜老人,老人有点积攒的,给儿孙发十块八块,三十二十。没钱的,抓一把花生瓜子,递过去,全家人嘻嘻哈哈,一片心意到了,都觉得高兴啊! 院外挂了灯,就放炮,有的在地上炸裂,有的飞上了屋顶,落在了空里,惊天动地地响。圈里的骡子不敢吃草,只顾瓷楞楞地听,听一阵,跳一阵,怕得大人直喝喊那边点燃通天炮的娃娃说:“不敢放啦!再放,骡子要从圈里跳出来啦!”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点点星火,仿佛落入天的深井。山外还有依稀的炮声。屋外,雪地里被远远近近的灯火映着,一片孤单的红;屋里,有几家在包饺子,拉家常,有几家在打扑克、喝稠酒。天亮了,一地的炮屑,在太阳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初一这天不论老幼,忌针线,忌出行,不说不吉祥的话,都怕交了厄运。诸事完毕,老汉们都到南墙边晒太阳,谈天论地,闭目样神,各有所乐。年轻一点的,三五成群去打扑克,喝稠酒,晕晕乎乎,倒也快活。婆姨们呢,东窑跑到西窑,忙前忙后,变着花样,要一家人吃好、喝好,过个好年。女子孝敬,看老人累了。说:“妈,我帮你一把!”挽了袖子,去刷锅洗碗,急得母亲直跺脚,喊到:“活猴儿,你想成精!笨手笨脚的,你洗失手丢(忌口不说”打“字)了碗。一年你要丢多少呢!” 眼看到了“破五”(初五)。年轻人相跟了媳妇,要去丈人家拜年。他爷就恼了,出来拦住,说:“破五出门,一生受穷,你是嫌这一辈子穷光景还没过够?你走,走了再不要回来!”儿媳妇气得“呜呜呜”一哭,李二奶奶就过来劝说:“爷爷还不是为你嘛!你哭什么?正月里,哭哭涕涕,也不怕人笑话!走,走二奶奶窑里喝稠酒,你还没吃我今年腌的酸菜呢!”拉拉扯扯,硬是把媳妇弄去了,晚上回来,果然烟消云散,气也没了。 初五还讲究吃饺子,饺子是元宝摸样,老辈子人说吃饺子就是填穷。平日里节衣缩食,今天,要吃饱,一日吃饱,一生都不挨饿,不吃饱还等什么? 俗话说:“过一腊八,长一*把;过一年,长一椽。”年过了,又要想过日子的事儿,男人拧麻绳,女人纳鞋底,顺顺溜溜,就等正月尽了,农活儿一齐上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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