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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从故乡回来,还沉浸在过年的气氛中不能自拔,这是一种在都市难以品味和体会到的气氛。 前几年过年,除了电视里的春节晚会,都市几乎很难有过年的味道。近两年鞭炮被解禁了,总算还有些零零拉拉的爆竹声不时提醒人们:现在是春节。 故乡就不同了。人们是怀着巨大的热情和十分的虔诚,认真、隆重地来迎接春节的,千百年来形成的年俗,就这样一代一代,不折不扣地延续着。 从腊月二十三开始就算进入年关。这一天是灶君上天汇报工作的日子,家家户户要吃杂面给灶君饯行。 杂面是豌豆和小麦以6:4的比例磨成的米黄色面粉,为增加韧性,一升面还要兑入一撮沙蒿(一种沙漠中特有的植物)面。陕北过去小麦少,来人待客大都吃杂面。评价婆姨们的厨艺高低,主要就看擀杂面的功夫。喜歌里唱的“擀成纸,切成线,下到锅里莲花转”,那是一点都不带夸张的。 [CHAAD] 捞出的第一碗杂面先敬奉到灶君位前,然后由家长将灶君楣撕下来焚烧,嘴里念着“一张黄表冒青烟,我送灶君早归天……”送了灶君,一家人便开始吃杂面。 杂面佐以荤素哨子,有一股豆腥气儿,味道很独特。小时候并不怎么喜欢这东西,因为它不耐饱,吃完以后小跑一圈,肚子就空空如也。 自己饿了,就担心灶君也饿倒在半道,耽误了开会的时辰。他老人家今晚离家,除夕夜才回来重新主政,来回七天。由此推算,人间到天庭的距离,单程最远也就三天半路程吧。 送走灶君,各家就开始紧锣密鼓地营造年茶饭。主要有黄米面兑玉米面蒸的黄馍馍,里面包的是南瓜、红枣、豇豆和适量红糖做的馅,外地把这叫“豆包”。 油馍馍,是用软黄米兑玉米面,发酵以后拍成圆饼,再用顶针在中间套一个洞,下油锅炸成环状,叫作油胡阑。胡阑,是环的反切词,元曲《高祖还乡》里就有一句“一面旗白胡阑套住个迎霜兔,一面旗红曲连打着个毕月乌”。其中的胡阑就是环,曲连就是圈。陕北人很喜欢这样把一些字拆开了读成两个字,还比如:窟窿就是孔,卜浪就是棒……不光是名词,动词也一样:拨拉就是扒,拨揽就是拌等等,类似的分音读法陕北话里还有很多,再说下去就扯远了。 糕是过年最不可缺的食物,“糕”与“高”同音,所以隐含着步步高、年年高的意思。糕是软硬两种黄米碾压成粉,烧开蒸笼,边撒边蒸,蒸熟乘热揉制成团的一种食物。蒸出来直接食用的叫素糕;待冷却后再切片油炸的叫油糕。 糕的可塑性很强,放枣蒸的叫枣糕,包进土豆泥、碎粉条或白菜捏成大扁食样的,叫糕角,有素糕角和糖糕角之分。我没见过肉糕角,谁若将肉馅包成新型适用的糕角,应该可以申报专利的。 陕北民歌中关于糕的内容很多。如《压糕面》,就是男女主人公一边压糕面,一边表达爱意的叙事歌曲;还有“软格溜溜油糕白格生生馍,招待咱们游击队好吃喝”,“热腾腾的油糕摆上桌,滚滚的米酒捧给亲人喝”,都能看出糕在陕北人心目的位置。 过年讲究“烧黄二酒,猪羊二肉”。 [CHAAD] 烧酒一般都是买,自己家蒸酒的极少。黄酒可就都是自己酿制了,夏天开始采麦曲,采好的曲块用南瓜叶包扎起来,吊在通风阴凉的地方。黄酒的主要原料是小米和高粱米,和曲块一起碾成面,蒸熟,发酵后装坛即可。发酵的程度不同,味道也就不同,因之亲戚邻里常有互送米酒品尝的习惯。喝的时候将坛中酒坯挖出两勺,倒进罗子,加水反复过滤入锅,烧开后就是歌词中唱的“滚滚的米酒”。 猪肉是不可少的,用于做炖肉、烧肉和小炒猪肉。炖肉要肥,切成一寸多见方的块状,文火炖烂,香而油腻,十分解馋;烧肉用五花肉,先煮后烧,切成嘴唇般薄厚的大片,吃时蒸透,肥而不腻,尤以夹馍最佳。小炒实际就是生肉片现炒,可与土豆片、酸白菜搭配,如果和宽粉条炒到一起,就叫猪肉翘板粉,如今已经是陕北饭馆的一道看家菜了。 羊肉主要用来做饺子馅和面食的哨子,能做一碗清蒸羊肉就很不错了,大块的手把羊肉是不太奢望的。陕北是产羊的地方,但羊肉一直生贵,多数人家是养羊而不舍得吃羊。 普通人家年前都要杀一两只鸡,剁成火柴盒大小的块,用鸡蛋和淀粉挂糊后下入锅油,炸至金黄,上屉蒸熟,叫做酥鸡。有时候鸡肉太少,也有用猪骨头充数的。酥鸡总与丸子为伴。丸子用猪肉和羊肉均可,肉剁碎了,与馍渣和淀粉拌在一起,捏成球状。由于酥鸡和丸子的工序都是先炸后蒸,所以一般都放到一起来做,统称酥鸡丸子。 这些都是老家过年时必备的“茶饭”。东西做好后,当时并不许吃,一律放到冷窑的几条大缸或老罐里封存起来,直到除夕的晚上才大开吃戒,尽情享用。 我小时嘴馋,大人做的时候总喜欢站在跟前,咕噜咕噜咽着口水,看他们操作。成家后第一次在外过年,学着做了一桌家乡菜,没想到还像模像样。尤其是清蒸羊肉和酥鸡丸子,获得朋友一致好评,真让我有一种“始信功夫在少年”的窃喜。 总算等到除夕了,我们家乡叫“月尽”,腊月尽头的意思。 早上起来先打扫院落,清除彻底,不留卫生死角。然后是扫路,把自己家连接公路的小道打扫干净。如遇下雪,还要扫公路直到另一户人家的坡下,把这叫“送路”。住在村口的人家就比较辛苦,一直要扫到下一个村头人家的坡下才能返回。每村每户都这样做,保持着道路的畅通。陕北人就是这样,自己不出门,也要想着方便赶路的行人。我小时候多次被母亲差遣去“送路”,至今想起依旧感动。 早饭前还有一件事,那就是上坟烧纸。过年准备的各种吃的喝的,还有纸钱、鞭炮都要带上。过去烧的是用一种叫“纸钉”的工具在一摞纸上打出写铜钱的印子来,现在都用冥币了,大小、版式都和人民币差不多,只是把领袖的头像换成了阎王头像,面值则是一亿到一百亿元不等。这么大的钱怎么花得出去呢?我一直担心祖先们在冥国使用这些钱的时候,会遇到马克.吐温《百万英镑》中那个穷人一样的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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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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