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在街上闲逛,偶然可以看到一些小贩在寒风中叫卖麦芽糖。看着那些小孩子们用一把勺子几根棒子把麦芽糖拿在手里搅啊搅的,牵出丝丝缕缕的细长的糖丝线,一直把金黄的糖稀搅成白色,然后就完成一项工程般地随手委弃于地。我心里一凛:什么时候,小孩子的美食摇身一变成为玩具了呢?
从古到今,熬麻糖是我们老家人过节最主要也最浓重的仪式之一。只有熬好了麻糖,才表示办年货的开始,它如同一首歌的序曲,宣告着一系列年事活动即将争先恐后地陆续出笼了。因为麻糖是做饼干、饼子、麻果、翻饺子、麻叶子等等年关农家小吃最重要的原料之一。
麻糖,是我们老家的土叫法,学名叫麦芽糖,也有称饴糖的。据专家考证,国人知道用麦芽制作麦芽糖,至迟在西周初期。饴糖不仅本身是富于营养的食品,也是制造其他食品的原料和调料,并可广泛用于医药保健。
制作麦芽糖之先,得将清理洗净的小麦种子放入水桶或缸中,加水适量,以摄氏7度左右的温度培育。温度过低时可酌情加入温水,但水温过高则会将麦子烫死,所以温度的把握也是一门学问。及至麦芽长到一定高度,便倒扣上筛子以防止过度生长浪费营养。然后用磨子将麦芽绞碎,加上蒸熟的糯米搅拌,一起放入大锅熬煮,捞出残渣,就成了糊汤了。将之倒入熬锅中,加旺火,用锅铲在锅里不停地反复搅动。
待汤糊稠时,用木推子推搅,以防糊锅底。直至糊汤变成乳黄色状的糖稀,形如粘稠的蜂蜜,香甜稠酽,金黄欲滴。熬糖的时间特别长,一般得四五个小时。烧掉的柴禾以平日的好几倍计。特别是到最后关头,在灶边加柴的人必须特别小心注意控制火量。因为火如果过大,糖就会糊;火如果过小或忽大忽小就会使麦芽糖成色不好。这时候,偎在火膛边烤火且闻香的小孩子的心情和父母的脸色一样,都是神圣而庄严的。
麦芽糖出锅了,软耷耷的一整块,象褐色的稀面团,称为糖稀。虽然滚烫,但扯一片含在口里,入口即化,绵软香糯,甜而不腻。糖稀是麻糖的胚胎和精华,超级营养浓缩品,母亲不轻易舍得让我偷嘴吃。然后放到拿掉上磨盘的孤单单的石磨上去。磨子上插有一根木桩,父亲将双手抹上冷水,将面团状的糖稀放在木桩周围,边抹水边搅动。以木桩为圆心,不断地将糖稀扯出来再一回头搭回去。
为了防止糖稀粘住木桩或磨盘,中间须不断地抹水。母亲拿来一根一尺来长的木棒,也加入劳动中去。父母亲一人不断地将中间木桩上的糖稀往上抬,一人挥起木棒,将糖稀拉长后拦腰一横,然后向后拉伸拉长,再送回中间木桩上,再拉出去,谓之“扯麻糖”。如同扩大化的兰州拉面那样,糖稀越扯越白,越扯越长,越来越细,越来越硬。等到差不多完全白了,还是热乎乎的,软硬适中,必须用刀切成一块块,叫“嫩麻糖”。
这种由黑变白的过程,于旁边眼巴巴地看着的小孩子来说,真是一种神奇的体验。不喜欢吃嫩麻糖的就可以留下一半继续扯,越扯越白,越扯越硬,最后变成象麻绳一般粗细,还生出丝掉到地上了,用木棒一敲就碎作一小截一小截的,就成了“老麻糖”。嫩麻糖个大,软和,吃起来柔软生津,但败胃;老麻糖小,硬梆梆,嚼起来粘牙,却酥脆。口感完全不一样,爱吃什么,视各人味口而定。
一般老人咬不动老麻糖只吃得动嫩麻糖。扯麻糖看似轻松,其实也是个力气活儿,尤其是越到后面糖稀越老就越难得拉动,而且有时会扯出一丈多长又不能掉到地上且不能断掉,就更须具备良好的技巧和素质。一场扯麻糖的工序完成,我们吃得腮帮子生疼,父母却都大汗淋漓。
这些或嫩或老的麻糖和炒米一起放入密封的坛中,饥渴时拿出来当正餐或零食吃,节约些的一直可以吃到来年三四月。还有更节约的想等到五六月,结果由于天热麻糖全部化掉了,在坛子里粘到了一起,成为硬硬的一坨,再厉害的牙齿也咬不动。
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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