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陕北方言对话 猴毛娘的:耶黑地我梦着我们猴毛寻了个碗到锅里捞捞饭,哪锅脑头上就盘个老黑蛇,把我激得,一下就醒了。 蔡家的: 哟,你咂是不要激了,阿儿都说你们猴毛寻下活了,还能吃不上? 猴毛娘的:唉,我就常梦着猴毛不是在山里受苦,就是掏石炭,就chu的,难活死人咧。 蔡家的: 娃咂是不盛着咧,你也差难受些,婆姨也好寻咧。 猴毛娘的:耶儿里浮山上刘家的还过来说她姑舅的二女呢,我一满没见过。她还说你快些给她回音,她等着呢。 蔡家的: 那婆姨就会卖青杏,那家二女不是说给水沟坪卖粉汤张家了吗? 猴毛娘的:要不,是她差说咧,是阿儿家三女? 蔡家的: 嘘——说低些,孙子的在窑里睡着哩。 猴毛娘的:哦,我jiang jiang捣门没吓醒mu娃吧? 蔡家的: 没有, mu娃耍熬咧,半晌醒不来。嗳,寻这个活费了吧? 猴毛娘的:唉,伤了老肉不说,还到处打挠,儿个肩下一河滩饥荒。不晓多会儿能还上。到时候让要帐的都cao烂干了。 蔡家的: 猴毛上班了,一个月挣伍百大几,伍佰的伍佰是壹仟,一年六仟大几,用不了一年就回来了。 猴毛娘的:我这个老生生做个什嘛就可木nang了,老子的平时可馕说ne咧,儿个还不是跟老子的一qiu咯般般的。就怕出咯了为这让人再克搭上,受死咯耶,我一想起都能嚎下。 蔡家的: 你就能逗诳,瞎说溜道,娃到了好处了你还是zhou个。放心,阿猴毛可有汉性咧,那回不是把后庄那个布榔榔脑压到钵子里头美美给捶了一伙么。 猴毛娘的:那个恢汉是扬土gang恢气,恢敢大。再说后庄那二狗杵眼子就会瞎杵事,瘦杆子还排开人的不行,寻得挨打哩么。咱说正事哩,你说猴毛是我幸大的,我天天把ne乖哄上,你说这一出门,衣裳恶水了,谁给他拾刷呀? 蔡家的: 哟,娃娃长得又排畅,人又展倘,酸曲唱得一沟一洼的,赶你知道倒把婆姨给你引回来了,你值熬煎哉?。 猴毛娘的:寻汉是寻饭哩,猴毛可是个糊拉鬼,有上两个都跟上朋友拜式的整败咧,解不下攒钱。我往家里乱了,呐往外翻哩,就可瓷了,以后吃亏可要吃结实哩。 蔡家的: 你就duan得少让那些娃娃来。 猴毛娘的:咦,你别说,这次问活儿还多亏了一个朋友,正好碰上个茬系。 蔡家的: 天世下个什嘛人就有个什嘛活法,熬煎什嘛哩。哟,mu娃嚎上咧,我看咯一下,哦,niu niu来咧,不敢嚎了……. 备忘录 1.古语 石炭 炭者,木炭也;石炭,有木炭性能的石头也,哪种石头这么神奇,煤也。最早见于《梦溪笔谈》,北宋。 杵 杵眼子 杵事 杵,粗棒子也。这里名词动用,古语寻常事也。非为古人喜好饰弄文法,静则为物,动则为事,性本一如,心动呈象;古人拙朴,语出简明,但能明性,岂爱繁华。所谓名词动用乃今人以本我姿态认识古人之辨途耳。为寻正道而识标,为识标而立新标,标众而性匿也。老子曰守性而自明,则何为守性也。杵,此意为用粗棒子(戳)也,当然从效果上看这相当粗鲁,只具有破坏性不具有建设性。于是谁喜欢瞎搅和事,在张面前说李,在李面前说张,谁就是在杵事。这人就会被人称为杵眼子,因为别人不想见他,看见他就象是大棒直面冲来,讨厌!这个杵眼子。 chu眼子 chu眼子另一说。“让你做个什嘛都靠不住,答应得好好的就黄(没办成)了。真是个chu眼子,”这里chu,来自于放爆张时眼子(引线)燃尽了,但没有响,结束时是“chu”的一声火药从封口萎泻而出,失望啊。chu眼子转而指人,用意可想而知。 猴毛就chu的,难活死人咧 chu,表情肌在眉头的标志下呈现出往印堂穴凝聚的状态,愁苦而萎靡的神色。义同“蹙”,古语变音。 蔡家的 曹雪芹把赖大的媳妇叫赖大家的,不怕别人说这妇人有损公肥私之嫌。蔡家的就是这庄子里姓蔡家的婆姨。北方方言活化石。 逗诳 说笑话。来自佛家的“打诳语”,历史遗迹也。 钵子 坑。类钵子状也。钵子亦是古语,引申为口语的坑更是老话。 幸大的 宠大的。宠幸本一,义无返顾。 你值熬煎哉? 你为什么要发愁呢?以哉为疑问语助词的用法如今只有古文中才能见到吧。 解不下 不知道,理解不了。这里读hai (解)。 2.绝对方言: 猴毛娘的 老子的 孙子的 伍佰的伍佰 名词后加“的”并非表物主代词如英文的mine,their,示义“我的”“他们的”,它是人称代词本身,即I,they一类。故此“猴毛娘的”即猴毛娘,“老子的”即老子,“孙子的”即孙子,“伍佰的伍佰是一千”不是犯了一个500乘500等于1000的算学错误,而是“500,500是1000”。“老子”是对已知某人的父亲的一般称谓,非陕北男子蛮势不羁,开口就要给人争个前辈之风习也。 我们猴毛 猴毛一定是家中最小的,又是父母的宠儿,因为陕北方言里,“猴”者,小也,“这是我们猴的”,就是说这是我家最小的。“毛”是父母对孩子的爱称,父母疼孩子,恨不得将孩子猫猫狗狗都叫遍。陕北人直接叫毛,意识中毛绒绒的小动物全都有了,想啥是啥,不爱啥就不是啥 。所谓不守其一而得其所有,佛曰无有法,亦无无有法,则法身如舍利子不垢不净,不生不灭。意指比有为要得到多一些。 我们 你见我们婆姨了吧,一个陕北男人会这样问你。这婆姨绝无共产共妻之嫌,陕北人绝少说“我的”这样的词,“我们”就是“我的”。这样的混淆可能会让一些不明白的人窃喜,继而懊恼。还有比这更让你费解的呢。 她还说,你快些给她回音 正常的理解是(甲告诉乙):丙说过了,让乙快些给丙回音。可是这里的意思是(猴毛娘告诉蔡家的)“刘家的说让我快些给她回音’”。所谓“你”并不是指受话者,而是在间接引语混入直接引语,意指言者的“我”。规范语法的概念在这里没有意义,他们一语涵盖,你真是没法听懂,然而只有你提出来了,他们听了半天才会说,噢,真的,我怎么没注意到呢。语言本来就是一种对思维的主动理解现象。英伦人说我饿得能吃下一头牛要说,I am so hungry that I can eat a horse;在日语中完整的句子都是“主语+宾语+谓语”,你会听到,“你的,土八路的,是?”怪异都是因为此体非彼体也。要学美国必先接受英语,这是一个前提,当然在此过程中你是怎么克服掉那生涩异变的心理障碍的那是后话。当你成为主体而学习者趋之若骛时,你不乐意的别人的语言就开始走向消亡了。语言是一种理解现象,未理解之前它是一种文化的保护体系。 激得 激了一下 大多数情况下其意相当于“急的”,但“急的”只是一种一叶障目的方便说法。急得,似为某事目的不能实现而六神无主,而激得是自身一下不能适应外状的身心反应,等同于心理学的应激状态。陕北话因为没有太多政治衣钵,所以呈现出光洁简明,直指意识还原,偶而出现与现代科学名义上的重合也不值得咨嗟一番。因此,激了一下,引申可指吓了我一跳,一种高度应激状态。 Cao 略象“吵”意,但主要用来描述一方对另一方的无休止的纠缠。陕北另一文言,好汉怕搅(纠)汉,搅汉怕赖汉。对方不与你正式决斗,也不给你真正发威的机会,实行的是超级麻雀战,彻底污染你的生活,直叫你欲狂而败。这是最正式的以柔克刚,弱势对强势的上乘功法。比如“你不给娃钱,娃把你都cao 死了”,“领导不给咱分房,咱cao 他狗的走。”这些方言只有音而没有字,它也许是少数民数的语言遗留,也许是汉语字音字意的演变(cao,不排除是“吵”意义外延的扩大),总之不能定论,于是本文只以音示,不敢妄以文字确现。 za是 儿个 “za是”,这下,“你们猴的也结婚婆姨了,你za是任务完成咧”。为什么不是“这下”而是“za是”,而“这下”与“za是”的用意与用法又完全一样。语言是意识的光亮,汉语大的语法习惯又比较一致,实存而名至也。“儿个”意为“现在”,思路一致。 sheng着 无事状态,相当于Let him be.或者Keep him alone. 耶儿黑地 昨天晚上。 耶儿 昨天是也。 阿儿 意指别人,人家。 Duan 站在原地不动(或没有走出意指的范围)而完成驱赶动作,“刚才院子进来个牛,我把它给duan走了”。如果动了,而且走出了那个圈子去驱赶,那就是撵。 jiang jiang “刚刚”的变音,汉字传义不传音,土著人以自己的发音采纳新语言,顺承之事也。 niuan niuan 奶奶。陕北在北魏以前以匈奴、鲜卑、羌等民族为土著人,北魏起他们和国家长远的统一稳定政策一起成长,多民族趋就熔炉文化,逐渐消失了各自民族的一些虚饰,放逐出人性本质的光彩。对天地人伦的理解与执行中展现出更适合生命之道的群体契约。然而陕北此地气候与地理环境为大多天府之国的汉人所不齿与不敢,今天依旧在历史中习演,陕北此地总是出去的人多,进来的人少,塞外文明就这样区域性地坚守下来了。生命的自如感没有因为完全的学习进步而异化成为外邦文明的蝉蜕,时尚与媒体的煽情掀不起陕北剪纸的一个边角。外人尽管暗笑这些古怪的音符和话中抉绳般爆烈的音响(此乃秦时就有的入声),而在陕北梁沟,人们说起乡土话来洪钟洪鸣响,长歌舒怀,听到这样的声音,便听到了来自良知的厚道和载丰,出入释然,自在于生存的无意识中了。 梦着 你有“梦见”,我有“梦着”,本义一致。你说“吃着真香啊”,陕北人说“吃见猛好咧”。 受死咯耶 受死人啦。什么是受,一切令人不舒服的忍受都称为“受”,再直白一点可译为:要难受死人了。“咯耶”,音节语气助词。 布榔榔脑 长而椭园形的头,这里是借代用法,指长这样脑袋的那个二狗。如果有十个人长这样的头形,那么只会有一两个是布榔榔脑,为什么?因为意在语先,说你是布榔榔脑,自是把你和布榔鼓等同起来,意示你这个晃脑小子,没正题又缺心眼。这是语象与意象结合的范例,潜意识的杰作。 那个恢汉是扬土gang 恢气,恢敢大 那个二百五是耍二杆子哩,没脑子的胆大。恢者,无限广大,大则大矣,大而无道。Gang,烟尘徐升,这里将“恢”的气质形体化,并让它在发生中展现,艺术精神的内涵以一概之。 糊拉 一种渺视界线的人生观,什么也不在乎,如糊拉汤的性状。 拜式 结拜弟兄,后指朋友。 我往家里乱哩 乱,指以不能说或者说不上的形式撷取,顺手牵羊,混水摸鱼等非正式获取渠道皆属此类。相当于“我往家里捞东西哩”。 Zhou个 这么个,如“诉之于法律”演变为“诉诸法律”,语音革命语法。 嚎 宁夏寒漠,天玄地荒。吾尝远涉于此,见一妇人猛掴一儿脑后,路有正义者叱曰:汝一长者,虐童若是,岂不耻羞。妇人鄂惊住手,继而仰天长嚎,刹那间浩渺中惟余天地、伊人、和这嘶啸。路人惊惑震怵。长嚎间自有分说:吾拈弃瓶十余令子守看,不想皆被此儿掳去……叱者四下无主,直将手中未尽之瓶遗将妇人,目者纷效之。遂雷住雨干,天光放亮,云高而风絮,各人自行其事了。此谓之嚎。塞北人说“嚎”,不说哭,嚎是个体向天帝的通灵,不平与无奈一息迅达,帝闻而案之,或答曰:此事朕知,汝清白而彼斑瑕也,汝必得偿。言罢妇人得瓶明信,岂复何言。哭,则抵胸克声,以荣誉的住守维护心伤,此乃以伤疗伤,以病医病,复复何及?不足言也。 3.语法自组 差难受些 少难受些。你穿上毛衣差冷些,你打上个伞差晒些,你多听大人的话差受罪些。字意不变,用法自组。 婆姨 老婆,婆娘,相比起这两个词,这婆姨还是将家里那口子稍许年轻化了些。汉化后的加生词。 差说了 说差了,说错了。 说低些 说话低声些。说高些自然就是高声说些;“你高高的说”,你声放大些说行不行。 浮山上 山上。浮者,水性表面张力呈现。山水视同一性,浑沌协和自然。 姑舅 既非姑又非舅,如果我称你母亲为姑,你肯定叫我爸是舅,反之亦然。那么咱俩就可以互称对方为“姑舅”。不知是从什么年代起留下来的称谓习惯。同类的称谓还有“两姨”,你琢磨看看。 伍佰大几 550到600元之间,将500几,即500到600之间进行了细分,但没有伍佰小几之说。 老生生 父母年老时才生下的孩子称为老生生。陕北话说“老生生,熬油点灯灯”,本来灯油已干,亮光的希望已完全丧失,可幸老树开花,枯木逢春,生生突破了生命极限进行了生命再造。你说这孩子金贵吧,感情色彩不言而喻。 木nang 木纳。方言变音现象。 ne 那人,或代他。也是变音。 瞎说溜道 瞎说不言自明,溜道者,跟着别人说也。你说话总是引用第二手甚至第二手以后的材料,怎么能取信于人呢?就算你恰巧对了,你没有情智体验,更缺乏来历支持,自信尚不能建立,感染又从何而来,瞎说溜道。 汉性 汉子之性也,汉子何性,刚烈之性也。柔能克刚,刚亦能克刚,何为?看谁更有汉性。刚斗是不是太残忍,没有永远的胜利者,不如大家和和一气的好。因为没有永远的胜利者,我们全是胜利者。矛盾不能解决,因为他们各自终守自己的属性,但在矛与盾的永恒战斗中,矛与盾各自的质能上升了,这时本位者的关注是否应做如是改变,矛盾不是为解决的,而是为了共生的,敌人是你种族的亘古不渝的朋友,而朋友只是你今世的分担者。羚羊强健繁衍,在万千物种中留存至今,根本上归功于凶猛的狮子不留情面的追逐与捕杀。这里要说的是,一、除了饥饿狮子从不猎杀羚羊,二、狮子从不向狮子下黑手,戾气此生者足戒。 排开人 挤兑人。 乖哄 妈妈对孩子说“宝宝乖,听话,妈妈给你买糖吃。”,这是乖哄。 衣裳恶水了,谁给他拾刷呀? 衣服脏了,谁给他洗呀? 茬系 机会。系统运行周天轮转,对外没在什么机会可以介入,除非是系统本身出现了问题,而这问题又会被完善的系统在运行中自行修补。茬者,断痕也,鬼谷子谓之“罅”;系,极细小也,机不可失,转瞬即逝,是为茬系。 4.生活信仰 寻 陕北话里无论是到自家床头去拿一个枕头,还是到门口抱些柴禾回来,这些活计都唤作寻,而不是拿一类的词。惘闻儒释理法的陕北人不执着于什么东西绝对是自己的,或不是自己的,连人都是神意志的实现,财物岂有注定的主人。山坡坡拦羊晒暖暖,想起了妹子心软软,我是世界的表象,得到是天命,得不到亦是天命。去寻,而不是理所当然地去拿我的占有,尽人事以究天命耳。 捞捞饭 陕北人原以小米为主食,小米不能直接焖了吃,那样谷糙气太大,吃了伤人。陕北人是先将小米下锅煮沸,然后捞将出来,摊在笼上蒸熟了吃。这样做的小米饭就叫捞饭,用笊篱从汤里捞小米自然就是捞捞饭了。后来大米到了这里也是一样的被捞捞饭了。发展与提升的快乐就是这么展现的,一步将自己完全改换成别人的样子,潜意识里的自卑会和新文明一起将你占有,改变的意义失去了最初的必要,进步成为了生命的累赘,生存的第一愉悦在哪里。于是大米要吃,但是,是捞捞饭。 锅脑头 就指锅灶,或挨灶的炕头,总之是锅灶周围。上古文字少有虚华之词,眼见心承的一切衍生人们的生活,不可解释的存在修正人群的思想。这些客体本身呈现的主体意识是主体的意识本源。人一步步欲成为万物灵主,如今不会有人用这么含混的称呼,锅灶有头,哪它的腿不早带着它跑了?就是锅台吧,给它一个定位很容易的。然而塞上人抱朴守谦,不充实而有余地,受儒教虽不足,得易经之谦卦早,非为尚贤崇儒;反朴之途,殊途同归。 吃上 有活儿干。不管是当个锅炉工还是党委宣传员,这些工作在地道的陕北人眼里都是一个活儿,可以让你吃上,即保证活着的一种手段。时代的文化因势利导地走向了雕饰形式,而直白的力道却直接指造物和自我的第一驱动。 受苦 不是指一般意义上的受苦,而是指在山里种地当农民。陕北以山地为主,耕地自然大都在山坡上,而其坡势之陡,外地人在上面连站都站不住。这儿的农民要用牲口一筐筐地往上驮粪,往回驮庄稼。种子下地,一年没有雨水,连种子也收不加来了。没有驴的人家只有顶着日头往山上背了。人生百年,年年如此,一年四季,季季往复,如果这不算受苦,这世上真是没啥苦可受的了。职业的属性被彻底消解了,精神对它的确立就是受苦。陕北人今天终于在这赤贫的土里掏出了石油,野沟半洼上都网织了油罐车路,地不用种了,龛上树即可领上口粮。天道轮回,其果有欤? 难活 难受,来自其本义“疾病”,我病了就说我难活了。是不是稍微有一点病陕北人就觉得他难以为生了,是不是这里的人生命更加脆弱,是不是其科技医疗之不发达使人对生命如此轻视。这些是不能回避的心理背景,但是更地道的理解是“难活”-----难受地活着。有啥别有病,生活本是你的体智对世界的驾驭所产生的自如、豪迈和上升感,而当你处于半生存状态的病中时,活着真是一种坚持受难的被迫撕斗,如果没有亲人与心友的联结,没有未知的以后,谁会将体验交于支离破碎的煎熬,还是“来的点痛快的”,一了百了。小时候若有人逝去,常会听到大人说,那人把福享咧。这是我多年来一直费解的一句话,后来渐渐明白,许多老人的身体和心灵在后几年里完全处于负墒之中,每日都在无望的斗争中苦撑,一日撒手,生命墒值立刻上升为零,彻底告别了炼狱。儒家有老话,善终乃人生五福之一,死亡,是人生对自由最后的追求与执行,不再难活。 一满 一直,总是,纯粹,根本,完全之意,陕北人的口头禅也。一满,阴阳不分,不虚不盈,返二为一,内在系统调节整体运行,使之完全合于至大系统的运转而致永恒,以一满之,大道也,是为宗教,非为下器也。 卖青杏 青者,轻也,双关语,指责别人的委婉说法。青杏本没啥吃头,人却口涎。卖青杏者,授人以味便得了别人的好,岂不象抛媚眼般轻薄。然生命艰难,为不欲之事,谁人本意?世界并非按至善运转,有时只能错中致错方见得正理,得以苟安身命。君不闻“我不活我,天地惘然”(原译为“人不为已,天诛地灭”)。民俗民谚能统传至今是本义和义象的共生。既是责备又是谅解,闻者听音,说者无痕。 坪 求生不易,但得一处平川好水,就安得一处人家,所以陕北地名常叫“…坪 ”,坪者,平地也。 粉汤 以粉条为主要原料做的汤,陕北人的一种主要食品。黄土高原土贫却疏松,透气性好,又因气候温差大,阴少而晴多,很适宜种植土豆和土豆茁壮成长,陕北土豆体大、甘甜、高产,因此以土豆为原料加工成的粉条也就很普遍了。 费 费钱。费精力不叫费,因为精力就是为费的,人活下就是这么个事,陕北人的人生观,费的只能是身外之物。 伤了老肉 把攒下的老本花了 打挠 打绕,讨饶,求告。为什么事?为钱,所以,打挠现已引申为向别人借钱。 肩下 承担起。 一河滩 大大的一堆,类河滩状,无垠无际。 这一组语言全是生活和内在意识的呈现。岂独陕北方言,所有的语言不正由此而生?汉字初生,便是在象形的基础上进行指示。生活世界投射成精神世界,人是灵体,所以意识发祥于我,天,关系;理解与非我的持恒产生了宗教情节或一种零散但坚定的信仰。语言,意识的音韵化,就这么流衍出来了。 饥荒 不够吃,生命欠缺,这里引申为财富的负值,即该下外债了。 瓷 如瓷器性状,非常结实,这里指脑子不开化。 不敢嚎了! 不要哭了。你要是在路上随手丢下包装纸,旁边人说“娃,不敢!”。祁使语气用客体的超我意识表达,观照与仁爱让人不知往何处进步。 酸曲唱得一沟一洼的 民歌只能在沟沟洼洼里产生,寂寞让人求证自我,声象让心象回归,人文初祖,大约如此。酸曲,触感边缘性行为的民歌,陕北民歌的主题之一,官语“情歌”,陕北人语曰:“酸曲”。将味觉之象与心象替换到了一处。心本无象,以象说心,人本无谛,身命苟诠。 5.意识音符 一qiu咯般般的 其意为一样,一致。为什么后面要跟这么长的一串虚词。一种方言是否学得地道不光看你的词汇句式掌握如何,还有语音语调,还有尾音,这是一个语言系统的整体。客家话语后有“啦——”,东北话有“——(上扬尾音)”,陕北话里的更多,如其中的子长县方言,许多话后面有四个“了(读作lao)”,比如说你这个人呀,就说“你了了了了”。当然这四个“了”不是以一个音调长短说出来的,其音韵变化单凭文字写不出来,你看这话这么写,可你绝对猜不出这话到底怎么说。为什么这么繁索呢,不能少了这些虚词吗?汉语言是单音节字,意思很容易说明白,而语气及其赖以展现的音节却不能完全实现。如果我说“你这人干啥认真的”,你听了会很别扭,如果说成“你这人干啥挺认真的”,就顺气了,其意义根本没什么变化,只不过是音节完整了。如果你真的恼怒了,你试着说普通话发泻一下,咯碜死你——普遍话的年纪太小,不能承担的东西太多了(别把北京话当成普通话)。方言天老地荒,万年古树,每一方言都有自己的语音和语义系统,莫可替代。 馕 非常,程度副词,极言程度之大。为什么说非常要说nang ,不能另换个词吗。这个词从前鼻音发起,再以鄂前音转向后鼻音,重厚长大,切中意识本源。在一个语言体系中语意对语音的选择不但是严格的,而且是不可替换的。不少人很“理智”地认为,如果当初人们将人叫成猪,将猪叫成人,那么现在谁骂你就会指着你的鼻子说“你这头人”。这是完全不可能的,音意之间的对应如白色对应纯洁一样,天然而自然,“如果”不成的。音乐创作不正是在极力实现这种切合吗? mu娃 指baby,其意象是肌肤柔嫩洁白,富于弹性,几乎没有骨感,阳光下可见贴着身体的细绒。这个词只用来说婴儿的可爱形状。Mu ,口前发音,轻吐慢送,用来呈现这种意象温文切贴。 烂干 意为“烂”,“干”是音节语助词。 克搭 克。搭是音节语助词。被人克,源于五行文化,即被人欺负。 方言之说于此,一陕北真友读前部对话,未及其半,叹曰,虽是地道,不能继续也,读来蜇口,不解其故。吾知以文呈言,已尽所为,然语中字有长短,音有高低,调有抑扬,余韵生华,群山远道,村院鸡鸣;一笔一纸,岂能状拟。生息活养,文明父母,书生于此,诺诺何言。
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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