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面不寒杨柳风

周伟

许多年以后，她才发现，当初自己苦苦追寻的宝石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一粒朱砂。 ——题记

初识杨柳

吹面不寒杨柳风！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朵儿的脑海便不由自主地冒出贺知章的这句诗来。

那时朵儿才上初中二年级，一天下课后，好友燕子飞一般地冲到朵儿的课桌前：“朵，咱们班新转来一个男生，好俊唻！正在老吴（老吴是他们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大家背后都习惯这样称呼他。）的办公室呢，走，去瞧瞧？”朵儿虽有些不屑，还是被燕子拽到了教室外。老吴的门口，三五个学生正探头探脑地往里面张望。不一会儿，那个新来的男生便尾随着老吴进了教室。也许是紧张的功课让同学们觉得很乏味，新同学的到来让大家都有些小激动。一些女生在私底下小声嘀咕着：“长的蛮好看的嘛，呵呵！”“听说他父亲还是个当官的呢……”“同-学-们，大家静-一-静！”老吴托着他那习惯性的长腔介绍道：“大家欢迎咱班新转来的同学杨柳……”杨柳！好有诗意的名字啊！不愧是城里来的，连名字都这么好听，朵儿在心里想着。

杨柳被安排坐在了朵儿前面。那节语文课，朵儿一点儿也没听进去，她一会儿猜着“杨柳”那个诗意的名字的来历：他肯定是在一个春暖花开、柳絮纷飞的时节出生的，不然为什么叫“杨柳”？一会儿望着窗外刚刚抽青的柳枝出神。正在她发呆之际，老吴的嗓门儿提高了八度：“朵儿！”朵儿惊了一跳，立即慌乱地站起来不知所措，后排的燕子戳戳她的肩膀：“他让你解释课文中‘清秀’的意思！”朵儿一时语塞，“比如咱们新来的杨柳同学，就可以用“清秀”来形容。现在你说说‘清秀’的意思！”老吴又补充了一句。“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朵儿脱口即出。“哈哈哈哈……”全班同学大笑不止，乱作了一团，再看看前排的杨柳，脖子根早就通红通红，朵儿猜想他的脸一定像个熟透了的大苹果。“你是怎么搞的？坐下！下课后好好反省反省！”老吴板着黑脸愤愤地嚷道。我没说错嘛，他的脸瘦削而棱角分明，皮肤白皙，身材瘦高，纤纤细腰，不是柳树是什么？杨柳，还真是名副其实啊！朵儿在心里喃喃自语着，为自己抱不平，也为刚才的开小差感到懊恼。

中午放学后，所有的同学都回家了。唯独朵儿，静静地坐在教室里，她必须“反省”自己。这已经成为他们班不成文的规矩，凡是被老吴要求反省的，当天就要自觉呆在教室，除了上厕所，哪儿都不能去，饭也不能吃。朵儿趴在桌上想小憩一会儿，可是不争气的肚子咕咕地叫个不停。可恶的老吴，“吾日三省乎吾身！”连肚子都填不饱还怎么反省啊？都是那个杨柳害的，叫什么名字不好？偏要叫什么杨柳，怎么不叫杨树呢？害得我连饭都不能吃。朵儿在心里把两人狠狠地骂了一通，方才觉得解气。完了，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我这胃疼的毛病又犯了，看来今天下午的课也别想上了。正在朵儿沮丧之际，一个人影儿从窗外闪过，进了教室。是杨柳。看见朵儿，他感到你惊讶：“你这么早啊？”说完，脸又红了。哼，装什么蒜啊？明明儿知道我没回去，还说我来的早，分明是故意气我。“管你什么事儿？”朵儿没好气道。“你怎么了？谁惹你了吧？你的脸色好像不好。”杨柳小心翼翼地问道。“少猫哭耗子假慈悲了！要不是拜你所赐，我能中午连饭都吃不了吗？我能胃疼吗？”“拜我所赐？什么，你没吃饭？难怪你胃疼呢。你等等我啊！”杨柳说完一阵风一样不见了。

约摸半小时后，杨柳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手里提着两个塑料袋。“快吃吧，吃了把药喝了，胃就不疼了!”杨柳一边说一边打开塑料袋，里面有“健力宝”、矿泉水、方便面、豆腐干等吃食。朵儿不肯吃。“同学，快吃吧，别把你的胃弄坏了，我爸爸就有胃病，疼起来可难受了。”杨柳说完打开了桌上的“健力宝”递给了朵儿，朵儿虽有点儿不好意思，但看见面前这个男生满脸真诚的样子，便欣然接受了，不一会儿就大快朵颐起来。对于九十年代初期的农村山里娃来说，“豆腐干”、“矿泉水”这些零食还有点儿奢侈，只有家里条件好一点儿的同学才能有多余的钱去买零食，朵儿的父母都是地地道道的农民，她很少买零食吃。朵儿风扫残云般地吃完了所有的东西，喝了药，这才发现杨柳一直满脸笑意地望着她。想起自己刚才狼狈的吃相，朵儿的脸颊迅速飞起了两朵红霞。“你好些了吗？”像是发现了她的心思，杨柳问道。“好多了，谢谢你！”朵儿还没说完，杨柳已经转过身去埋头于功课了。这个杨柳是什么样的人啊！朵儿心里想着，不过她还是蛮感激他的。

情窦初开

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过着，很快就到了期中考试。朵儿胜券在握，一直以来她的成绩稳坐着班上的头一把交椅。她从小就梦想着能以优异的成绩考到市里，去山外看看外面的大世界，对待学习，她一直都很刻苦。上课的铃声响了，朵儿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她屏住呼吸认真倾听着老吴公布的6门功课总成绩：“习燕子521分，蓝朵儿532分，杨柳540分……”“哇，好厉害啊，540分哪！”“就是，他比朵儿还高8分呢！”同学们嘀咕着，朵儿满脸通红，好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了一样，她呆呆地趴在桌上。“我们以热烈的掌声祝贺咱班杨柳超越蓝朵儿夺得本班第一名！”老吴话音未落，教室里已经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朵儿木讷地拍着巴掌，生平第一次感到了竞争的力量。老吴好像故意要出朵儿的糗似地，一边夸张地拍手一边把目光在朵儿脸上走了一遍，还故意把朵儿的同桌换成了杨柳。哼，下次我一定超过他！朵儿在心里暗暗发誓。

杨柳却像没事儿似地不停跟朵儿说话，说下次她一定能考过他，经常跟她一块儿讨论问题，对于朵儿不明白的，他就耐心讲给她听，他还有一副好嗓子，有空就唱歌给她和燕子听，课余时间拽着她和燕子去篮球场上给他当啦啦队。看着他高瘦却很强健的身体在篮球场上飒爽飞扬，那一刻，朵儿满眼羡慕和欢喜，心里突然涌出一种朦朦胧胧的奇怪的感觉。我是不是喜欢上她了？想到这儿，朵儿的脸刷的羞成了天边的一抹红云，心跳仿佛也加速了。

不知从何时起，一看见杨柳那俊朗清爽的面孔，朵儿的脸就火辣辣得烫。有时上课听着听着，思绪就随着窗外的风一块儿跑了，依稀中，她仿佛看见自己和杨柳手牵着手漫步在春暖花开或者是遍野金黄的季节里，她一袭淡蓝色的裙裾随着长发飘舞，她美丽的脸庞露出了浅浅的笑窝。有一天，燕子好像发现了她的秘密，问她是不是早恋了？她恼羞成怒地狂打燕子，弄的旁边杨柳不知所措。那个时候，校园里谈“爱”色变，早恋是不被允许的，更何况她是剃头挑子一头热---暗恋。要是让同学和老师知道了，朵儿根本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更担心要是父母知道了会把自己打个半死。她告诉自己一定不能“走火入魔”，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朵儿把爱的种子深埋在心底，拼了命似的补习功课，她发誓一定要超过杨柳，夺回第一的宝座。接下来的几次考试，朵儿和杨柳轮流坐着全年级总成绩第一的宝座，你追我赶，老吴也因为每次考评都能拿到客观的奖金而乐的合不拢嘴，好像他那张大嘴天生就不会合似的。

借酒表白

窗外的柳枝绿了又黄，黄了又绿。昨天似乎还是一边擦着鼻涕依依呀呀学着英语字母的没有性别意识的初一娃娃蛋子，如今已是初中快毕业的青年男女了。男生已悄然留起了小胡须，头上还涂起了发油，上课时趁老师不备还会把桌兜里的小镜子拿出来照照自己那泾渭分明苍蝇也要跌跟头的油光滑亮的头发，太阳照进来的时候还会用它来实践物理课上学的光的反射原理，让光线找到自己心仪的女生脸上，惹的对方的脸颊火一样的热辣还不好意思说。女生们原来一马平川的胸部也渐渐隆起像个小山丘了，衣服里昔日的小背心早已换成了“两条巾”，昨天走起路来还不自觉地低头颔肩，生怕别人看透了她们青春发育的秘密似的，如今却大胆的抬头挺胸，伴随着胸部那有节奏的上下跳跃，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骄傲和满足。

朵儿也出落的亭亭玉立，像个大姑娘了，白皙的皮肤，高耸的胸部，飘逸的长发，走到哪里都有鹤立鸡群之感。再加上她出众的成绩，自然成了老师和同学议论的焦点。中考成绩已经下来了，朵儿考了全县第一名，杨柳第二，燕子考了全县第十，知道成绩的那一刻，三个人高兴的抱在了一起，又蹦又跳，仿佛又回到了昨天。当晚，三个人决定去庆祝一番。在学校门前的小餐馆里，三人生平第一次喝了啤酒。“杨柳，我喜欢你，你知道吗，我喜欢你已经两年了，我、我好喜欢你！”趁燕子去外面买西瓜时，微醉的朵儿借着酒劲向杨柳表白。杨柳的眼神迷离，他轻轻拿起朵儿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唇边，虽然只轻轻一吻，朵儿却分明觉得那个意味深长的吻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尤其是杨柳那刚唱出来的嫩嫩的小胡须，毛茸茸的，痒酥酥的，让朵儿不禁一颤。

那个暑假，对于朵儿和杨柳来说是最快乐的了。没有了学习的桎楛，两个初恋的人儿就像放飞了笼子的小鸟般自由欢快。杨柳几乎天天都要骑着车子去找朵儿，有时帮朵儿做些家务，有时跟着朵儿到门前的河里扎猛子，有时两人一块到山上的密林里去乘凉。就在朵儿屋后山上的树林里，伴随着知了的鸣叫，杨柳第一次亲了朵儿那花骨朵儿般红润的嘴唇，两个沉溺于初恋爱河的青年立下了非卿不娶、非君不嫁，海枯石烂不变心的誓言。

伤心的浪漫

快乐的时光总如白驹过隙。开学的时间一眨眼就到了，朵儿如愿以偿被市师范学校录取，杨柳被县高中录取，父母通过关系让他上了市里最好的高中，燕子也上了市农校。他们三人都很开心，虽然不在一个学校，但三人的学校都在在同一条街上，这样以后他们就可以经常在一块玩了。

朵儿和燕子上的是中专，学习功课没有以前紧张，而杨柳却面临着高考的压力，三人聚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但朵儿一到周末便会带着从生活费里“挤出”各种营养品去慰劳杨柳。第一次走进杨柳宿舍的大门的场景，朵儿现在还记忆犹新。那是一个八人合住的放着四张上下铺简易木床的宿舍，当时杨柳并不在，宿舍里只有5个大男生，都裸着上身横七竖八地在床铺上摆着各种造型背书。有的甚至仰在床上把两条腿伸的老高靠在贴着明星墙画的墙上，灯笼似的大裤衩耷拉下来，露出两条壮实的“篮球”腿。朵儿是敲了门的，但男生们谁也没想到门口站的是身着一袭长裙的长发女子，见到宿舍里的一幕，朵儿羞红了脸，迅速把自己关在了门外，待她回过神来门再次被打开的时候，五个男生早已穿戴整齐站在房间里不好意思地招呼她进去。朵儿把带来的慰劳品大部分分给了他们，宿舍里人人有份，待他们一个个由陌生的眼神转为大快朵颐装时，杨柳从外面回来了。男生们向他又使眼色又怪笑，有的甚至吹起了口哨。朵儿走了以后，男生们个个羡慕地向杨柳请教“觅友”高招，个个夸朵儿长的漂亮，说杨柳太幸福了。朵儿第二次踏进他们宿舍门口的时候，男生们对她的称呼已经由“美女”变成“嫂子”了。

一个周末的下午，杨柳刚好没课，朵儿便和他相约去看《泰坦尼克号》。那是当时很热播的一部外国片子，朵儿早已经看过，但她还是想和杨柳一块再看一遍。她想象着在那狭小昏暗的包厢似地碟店里，看着露西和杰克那惊天地泣鬼神的生死之恋，她的杨柳也一定紧紧地拥抱着他，陪她一起感动，一起流泪。那场景多浪漫呀，流泪也幸福啊！碟店在市城门洞一条小巷子里，那条巷子一个门面挨着一个门面，拥挤而逼仄，里面有很多格子似地小包厢，附近学校的学生闲暇时间便相约到那里看碟，一是方便便宜，二是不容易被老师发现。朵儿特意换了一条从七号路买来的白色长裙，腰际还欠着一个蝴蝶结，她新剪了齐刘海，披着长发，愈发显得纯情而妩媚。

朵儿早早地来到了相约的地点等杨柳。可是左等又等就是不见杨柳的影子。眼看着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朵儿以为自己记错了地方，就在那条幽暗的巷子里，一家挨着一家地找。进门的第一句话就是：“杨柳来这里没？”“谁是杨柳，不知道啊！”“哦，找问编了所有的碟店，也没看见杨柳的踪影。朵儿想八成杨柳是出事了，给他打了寻呼机（那时还没有手机），杨柳也不见回。朵儿又匆忙赶往杨柳的学校，进宿舍时，她傻眼了。杨柳趴在桌上安静地看着书，什么事儿也没发生似地。朵儿喘着粗气着急地问“柳，你怎么了？”“没怎么啊!我在看书呢！”“不是约好了去看碟吗？”“哦，对不起，我忘了！”那一刻，朵儿的心理、里好疼好疼。“那你看书吧，我走了！”“我送你吧！”“不用了！”朵儿拖着灌了铅似的沉重的腿默默往外走着。她隐隐约约感觉杨柳跟在她后面，一句话也没有。走出校门外，朵儿转身看了一眼，杨柳已然不见了。

从那以后，朵儿发现杨柳像变了似的，从来不来学校找她。为此，朵儿特意从省吃俭用的生活费里攒出了一笔钱买了传呼机，并把号码唯一发给了杨柳。她盼望着，盼望着有一天她的传呼机会响起，可是她一次又一次地失望了。很多时候，朵儿都会给杨柳找借口：他功课忙，要考大学，男子应当以学业为重……可是她自己找的借口最终也没能说服自己。她记得那次，她照例带着自己舍不得吃的水果去看杨柳，然而杨柳却冷冰冰地告诉她以后不要来了，还说会影响他的功课。朵儿知趣地放下水果就走。那是最后一次，杨柳送她。很破例，杨柳把她送了很远，返回时却被熙熙攘攘的车流撞在了地上。像有心灵感应似的，朵儿疯了似的忘转跑，他看见杨柳慢慢从地上站起来，右腿膝盖擦破了很多皮，上面沾满了灰尘和沙子。她快步跑到杨柳跟前，在众目睽睽之下跪在地上，用她的嘴唇舔着杨柳伤口部位的沙土，全然不顾杨柳不耐烦的表情，舔干净后把手绢绑在了他的腿上。杨柳没让朵儿送他进宿舍，朵儿就一直站在校门口看着杨柳的背影渐渐的消失……后来，朵儿去找过杨柳多次，但舍友都告诉他杨柳不在。朵儿明白，吹面不寒杨柳风的季节已经过去了。

意外的邂逅

朵儿师范毕业后被分配到了家乡一所小学教书，燕子也破天荒的丢了专业和她分到了一所学校。好久也没有杨柳的消息了，燕子说他考入了一所很不错的大学。在家乡那所偏僻的小学里，朵儿和燕子都用尽所学，把知识的甘露传给那群可爱而朴实的孩子们。尤其是朵儿，能歌善舞，一级乙等的普通话，又写得一手好字，闲暇时间还搞些小创作，不断有省内外的稿费寄来。教书的日子过的充实而忙碌。只是每年春天，柳絮纷飞的季节，朵儿分外的沉默寡言，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写满了愁怨和思念。曾经的那份感情到现在还是如此刻骨铭心，她想她这一辈子也走不出去了。眼看着身边的好友、同事都相继为人夫、为人妇，朵儿的心却像一个大大的冰窟窿，装不下任何人。对于身边不计其数的追求者，她一概避而不见。这却急煞了朵儿的父母，到处为朵儿张罗着相亲。

有一天，已为人母的燕子告诉朵儿，杨柳回来了，还带了个美国的女朋友呢，说正筹备着十月一结婚。婚后就都到美国去。那一刻，朵儿的心像被别人掰成碎块，一块一块地撕着。“朵儿，不是你的你永远也得不到，是你的谁也抢不走，你和杨柳早已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忘了他吧，开始自己的新生活。”看着幽怨的朵儿，燕子耐心的劝到。几天后，在母亲的安排下，朵儿和一个城里做生意的男子见面了，一个月后两人完婚。

朵儿的丈夫是个本分厚道的男人，尽管婚后朵儿尽量扮好一个当妻子的角色，并且很快有了身孕，但是丈夫知道，朵儿的心里并没有接纳他，她只是认了命而已。朵儿的丈夫从来不在乎这些，他一如既往地宠着朵儿，从来连一句重话也不敢说。很快，朵儿生下了一个聪明伶俐的大胖小子，乐的一家人合不拢嘴。

儿子上幼儿园的时候，朵儿从乡下调回了城里，还转了行，从事起了她喜爱的文字工作。

又一个柳絮纷飞的季节，朵儿要到省城出趟差。现在已经方便多了，到省城的高速前两年已经开通，以前要六个小时，现在只需两个小时。这是朵儿第一次乘坐高速，在干净、宽敞的中巴里，她一边感叹着家乡小城经济的飞速发展，一边欣赏着窗外的景色，尤其是偶尔跃入眼帘的杨柳依依，不经意间又触动了她多愁善感的内心。杨柳现在该在美国和妻子享受着更加发达的物质文明吧？又岂是她家乡这个欠发达的山城能媲美的？就像她和他，起点不一样，就注定了最后的命运也终究是天壤之别，他们就像两条相交的线，曾有一个相交的点，但最终却形同陌路，越来越远。

“朵儿，是你吗？”从她身后传来的陌生而又熟悉的声音吓了朵儿一跳，她还以为是自己的幻听，但那声音随即又重复了一遍，朵儿一阵颤栗。回过头，她看见了那对她再也熟悉不过的眸子，只是他看起来有些疲惫，唇边的胡子也长长了，多了一份沧桑的男人味。久别之后的意外重逢的让两人都兴奋不已，他们换到同一座位上，诉说着别后的人生。杨柳告诉她，婚后妻子不愿回到中国，一直呆在美国，他现在一人住在省城，狠命的学习然后考托福，争取早日到那边和妻子团聚。听到这些话，朵儿心里一阵隐隐的刺痛。到省城后，杨柳邀请朵儿到他家里去住：“反正家里又没别人，能省点就省点儿呗！”不知为什么，朵儿还是鬼使神差的去了。

杨柳的家在市中心，不一会儿便到了。宽敞而大气的客厅，装修的非常精致，里面的家具也很考究，尤其是客厅一隅还放了一架钢琴，更增添了浪漫的氛围。朵儿好像是散落民间的公主回到了皇宫，梦幻而向往。朵儿幻想着要是自己是这房子的女主人，该多好啊！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想想自己的现状，朵儿落寞异常。

杨柳带她去附近一家著名的酒楼里吃了饭，又到小吃街去买了很多丰盛的小吃带回家。窗外月光如水，屋内温馨而浪漫，暧昧的灯光，缓缓流淌的轻音乐，桌上放着水果、小吃甜点和红酒，杨柳刚才在回来的路上还故意到花店买了一大束玫瑰花插在了餐桌上的花瓶里。杯光酬影之间，朵儿醉了。恍惚间杨柳紧紧地抱起了她，一股淡淡的酒气和香水味刺激着朵儿的鼻孔。隐约中，朵儿被抱进了卧室。“你知道吗？朵儿，我是爱你的，我一直都是爱你的。只是她的父母是很有钱，上大学的时候她就给过我很多钱，还承诺让我过上一般人过不上的生活！其实我一点儿都不喜欢她，真的！我只是喜欢那种奢华的生活……”朵儿似乎明白了什么，一直以来自己执着地深爱着面前这个男人，他原来却是这样不堪的一个人。朵儿奋力抗拒着，像一只发疯似的小老虎，她用尽全身力气挣脱了杨柳的怀抱，冲了出去……

心灵的回归

不知何时起，外面已经下起了绵绵细雨。滴滴答答落在路旁的柳树上，那些本来被来回穿梭的车辆和形色匆忙的人群弄的满是尘土的柳叶，此刻一定被洗的纤尘不染吧！朵儿站在露天里，雨水落在她的长发上，仿佛也落在她的心里，洗涤着她孤独的灵魂。

夜已经很深了，朵儿感到一种刺骨的寒冷。突然，她的手机响了，是丈夫打来的。朵儿有点惊愕，这个时候打来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你睡了没？你有认床的毛病，在宾馆睡还习惯吗？担心你睡不着，所以打电话来问问，没有影响你吧？”

丈夫总是那样，对她总是细心而体贴，但也热情而客气，生怕触犯了她似的，小心翼翼的。她突然鼻子一酸，支支吾吾地应付着丈夫。朵儿才意识到该找间宾馆了。

躺在宾馆简陋的床上，朵儿辗转反侧。自己多年一直把杨柳当宝贝似地爱着，恋着，可到今天她才明白，自己苦苦寻觅的宝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朱砂。想起那个一直以来陪伴在自己身边的那个老实巴交的男人，那个为他遮风挡雨、嘘寒问暖的男人，朵儿惭愧极了。这个傻男人啊，事事依着她，顺着她，拼命挣钱改善生活，从来没有半句怨言，始终对她是那样的放心。想到这里，朵儿已是满眼泪水，她拨通了丈夫的电话：我想你了，明天我就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