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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料图:拿破仑。
埃博拉病毒继续肆虐,弄得全世界人心惶惶。想起好些年前的非典,忽然觉得有时疾病就像是一种提醒——提醒乖张的人类,这世界未必总是由我们做主。
每回闹什么疫情感染时,身边总有人会去翻看加缪的《鼠疫》,算是应景,也算是时尚潮流之一种——我不知道。不过我喜欢看一些关于疾病的文化史方面的书籍,每回看,总有所得——原来疾病的历史其实也就是人类历史的一个侧面。
譬如,1812年拿破仑率60万大军征讨俄国惨败而归,倒非俄国将士几多英勇,而是斑疹伤寒的蔓延,以每天致死6000名法国士兵的速度,成为真正击溃拿破仑的绝杀武器,进而直接改写了欧洲近代史。
又比如《西方文明的另类历史》里曾说道,拿破仑在滑铁卢输得精光,“史家可以引述100条不同的理由,可是,他们很少把这个人痔疮发作的事情列入其中,可是,因为痔疮发作,这位伟大的战略家就无法骑马出去查看战况和部队了。”俄国的斑疹伤寒抵挡了拿破仑的长驱直入,拿破仑自己屁股上的痔疮,则使得他终究不能称霸欧洲,关键时刻的某个小毛病,或许真的足以令世界历史的进程发生戏剧性的改变。
而使欧洲的大地长期陷入在疾病的阴影之中的,可算是持续200多年的鼠疫了。几乎一半欧洲人死于这场大瘟疫,据说1386年的维也纳,逃过鼠疫魔爪的,全城仅有5人。而据日本学者滨田笃郎的《疾病的世界地图》一书介绍,鼠疫大流行又促使瘟疫预防制度在意大利的威尼斯诞生。这套制度规定,自东方归来、即将入港的船必须先在海上停留40天,确定乘船者无人感染瘟疫,才可以让船只登陆。此后多处地中海沿岸港口都沿用了这套制度。40在意大利文里是“quaranta”,此后英语中的“检疫”一词,即写作“quarantine”。
即便那个煊赫一时的古罗马帝国,其衰落也一样和疾病有关。在英国著名历史学家卡特赖特的著作《疾病改变历史》一书中,他写道,公元前一世纪,一种异常危险的疟疾在罗马附近的低湿地区流行,并在公元79年维苏威火山喷发后不久酿成大流行。传染范围先是局限在意大利,在城市中肆虐,使罗马的蔬菜供应地坎帕尼亚死了许多人,继而整个地区都被抛荒,成为名声不佳的疟疾流行区。
同时,疟疾也导致意大利-罗马人胎儿的成活率急剧下降。而且,因难以治疗的疟疾引起了人们身体长时间的患病和虚弱,缩短了人的寿命,自然也导致国力衰退。身体持续病患,造成了罗马晚期典型的精神不振现象。此后的国力日衰,也就可以想见了。
对于疾病在人类历史上的影响,美国著名医学史家亨利·欧内斯特·西格里斯特在《疾病的文化史》里写道,“既然人类历史上任何时期都出现过疾病,那么,一切人类制度都必然受到它的影响,并且不得不以这样那样的方式对付它。”
对于疾病之于人类历史的重要影响,美国著名演化生物学家贾雷德·戴蒙德的《枪炮、病菌与钢铁》则是一本不可不看的杰作。这部书最厉害的地方,当然是因其揭示了事实上有助于形成历史最广泛模式的环境因素,从而摧毁了以种族主义为基础的人类史理论,极大程度地改变了我们对人类历史的认知,至今都是社会文化史的经典著作。
我们知道,天花、流感、肺结核、疟疾、瘟疫、麻疹、霍乱等知名流行性疾病是近代人类的主要致死凶器。戴蒙德提出的问题是,当年哥伦布从西班牙带去的病菌杀死的印第安人,比直接杀死的要多得多。那么为什么病菌传播是单向的,为什么不是印第安人的病菌杀死西班牙的入侵者,或者传回欧洲杀死欧洲人呢?
在戴蒙德看来,之所以旧大陆入侵者带来的病菌都是单向传播的原因在于,一是因为新大陆地区出现稠密人口的时间稍晚于旧大陆,也就是说还没有给病菌足够的演化时间;二是美洲的三个人口稠密区,密西西比河流域、中美、安第斯山脉之间,互相来往也并不频繁,导致病菌传播的可能减少;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新大陆没有这些旧大陆被驯化的群居动物,换句话说病菌来源本身就有限。
也就是说,由于农业和畜牧业的发达,人与牲畜的接触增多,导致了高致命病菌的产生,而在一次次瘟疫中,旧大陆人的免疫力不断提高,而病菌的杀伤力也不断增强。相比之下,新大陆的农业发展迟缓,病菌来源少,于是人群的抗体也少。因此,当旧大陆奔向新大陆时,除了他们的坚船利炮,随身携带的病菌也开始了对新大陆的征服。最终,新大陆的土著,既死于枪炮刀剑的突然致死,也死于欧洲人带来的各种慢性疾病的病菌。而这些因素统合在一起,构成了近代人类命运的历史。
就像《西方文明的另类历史》的作者理查德·扎克斯所说的,“历史不再是按照逻辑从战斗走向战斗、从一个时代走向另一个时代的,哪怕这些逻辑就像教室的钟摆一样,嘀嘀嗒嗒催你入睡。”因此,当我们仅仅将一场疫病的流行、一粒药丸的诞生乃至一位名人的咳嗽、感冒、痔疮视为一份冷冰冰的医学事件,那么或许我们也一并错过了观察人类历史的一种新视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