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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螺、少贤在摆摊卖诗,芷晴安静地坐在一旁卖画。 新快报记者 付玉良/摄
海螺的诗摊。 受访者供图
摊主海螺说,“卖诗是很艺术的一种行为……为了搞得更像行为艺术,我们假装不谈钱”
而他的朋友少贤玩笑地说:“卖诗和卖药一样,都可以救人,还有自己”
1月10日傍晚,空气中充满了湿漉漉的味道。
广州大学文俊东楼十字路口的人行道上,一群女孩围在一个摊位前,不时发出笑声,“你这个也太猥琐了,这也能拿来卖?”
这些女孩看中了一首名为《婚姻大事》的诗——听说她要嫁人了/她真是傻啊/这大冬天的/嫁人也不会挑/一个好的/时间。
这是一个卖诗的摊点,每首诗10元。摊主名叫罗炽琨,笔名海螺,广东某校大四的学生。少贤是他的合伙人,刚从一家药企辞职。好端端的工作不做,为什么要来卖诗?海螺不语,少贤红着脸开了个玩笑:“卖诗和卖药一样,都可以救人,还有自己。”
“写诗是一种可怕的瘾,这种瘾就像狗皮膏药一样赖着我”
“唇头两瓣印着略短的胡茬,盖着一头及耳的黑发,笑得两眼眯成一条缝,一脸的吊丝气质。”在朋友眼中,海螺怎么看也不像一个会写诗的文艺青年。
2007年,海螺首次离家上学,因为对陌生环境的不适应,他写下了第一首诗。从那时起,他便爱上了写诗。海螺说,“写诗是一种可怕的瘾,这种瘾就像狗皮膏药一样赖着我。”
上大学后,有次为了“解瘾”,海螺叫上在中山市读医学的高中同学少贤,从凌晨开始,环着大学城将所有的公交车站牌贴上了他们写的诗。
也说不清是哪一天的事,他突然萌生了摆摊卖诗的念头,并将这个想法告诉了少贤。2014年12月2日晚,海螺赶到少贤住处,两人边打边炉边聊计划。
海螺临时喊了一个口号:“我们卖诗,第一目的不是赚钱,最终目的才是赚钱。”他喝了一小杯啤酒,接着说,“卖诗是很艺术的一种行为,艺术总不能轻易地跟钱联系在一起。艺术要很巧妙地跟钱联系在一起,不然就会落入俗套。为了搞得更像行为艺术,我们假装不谈钱。”
他们还是谈了。起初每首诗定价5元,后来少贤觉得卖两首诗还抵不上一盒快餐,于是就把价格提高了一倍。他们觉得,这个价位恰到好处,最起码“精神食粮”的价值和“物质食粮”画上了等号。
在少贤朋友的要求下,两人现场用家乡话朗诵了几首诗,打闹一番后就各自散去。由于时间太晚,作为学生的海螺“忍痛”花钱坐了一次的士。
在的士上,他脑中难以抑制地蹦出了一首诗《一座城的人和事》——出租车司机的故事/就是遇见与再见/从哪里开始/遇上什么人/要到哪里去/发生什么事/一切未可知。
“你通过我的诗,想起了往事,而我知道了你的故事”
2014年12月5日,海螺和少贤到大学城踩点。在华南理工大学连接教学楼与饭堂的天桥上,他们看见有几个卖围巾、手套的,两人索性也摆起了摊。
那时是放学的时间,从天桥经过的同学很多。“她们看卖的是诗,有人会好奇蹲下来认真地看;有人匆匆扫一眼,嘿嘿地笑。”海螺说,之所以用“她们”而不是“他们”,因为来买诗的大多是女生。
“真是泡妞利器。”海螺半开玩笑故作老成地说,但其实他至今也没有谈过一个女朋友。
那天,有一对情侣停下脚步看,女的看得感兴趣,男的不耐烦说“走吧”。海螺说,这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两个人谈恋爱时,女的比男的更有诗意。”
大多数人看了他们的诗歌会发笑,但不管哪种笑,他都觉得满意。“在这个匆忙的时代,有那么一个片刻,有人因你而面露笑容,总归是好的。”海螺说。
一位女生买走了海螺的第一首诗《石头的记忆》——在爱你的那个时候/我指着石头承诺/永远爱你/后来/你不停地追问/ 以坚硬的姿态/让我接着说/爱你。
海螺说,这是一首以男性角度写的关于爱情的诗歌。从第一句就知道这对情侣已经分手了,在爱你的时候指着石头说永远爱你,而不爱你的时候只有石头才记得。女生那种“我爱你,你是我的”的占有欲,是最终让男生走开的原因。
卖出的第二首诗是《冬天的行走》——行李变重了/睡觉也要讲究起来/不像天气还没变冷的时候/行李是那么轻易。海螺说,这是一首写在冬天的诗,这个女生在冬天里买走,以后每个冬天她都会想起在冬天里卖诗的人。
海螺一直认为,买诗的人,肯定是在诗里面找到了自己的故事。“这是一个很微妙的瞬间,你通过我的诗,想起了往事,而我知道了你的故事。”
有时他们会耍一个“骗人把戏”:一个人卖诗,另一个装作路人认真地看
为了吸引人流量,有时他们会耍一个“骗人把戏”:一个人卖诗,另一个装作路人认真地看,然后掏钱买一首。而至于到底有多少人为他们这样的闲情逸致埋单,海螺看得很超脱:“佛说还得等有缘人。”
摆摊时来了一个女生,很好奇地说,“我刚刚去喂猫回来,看到你们在这里,我觉得我一定要过来跟你们聊聊。”
“你能给我写首关于猫的诗吗?”海螺说:“我试试。”
于是海螺写了首《咪咪》——咪咪是一只猫的名字,它总是在喵喵喵喵叫,出于某种喜爱,我叫它咪咪。
“可以不叫咪咪吗?”海螺见女生没读懂这首有点玩笑韵味的诗,于是读了一首《风中一根香烟的时间》——天桥上,在风中/点一根香烟/然后我与夜风一起/享受/我得香烟一半/夜风得一半。
女孩听完这首诗后,满意地付了钱走了。
“我就不应该收她的钱,我跟她说我等到了有缘人,结果10块钱就断了这邂逅的美好。”海螺说,“真俗,我假装内疚了很久。”
他拍拍垫在地上的购衣袋说,“你是记者,难得来一趟,快坐。”少贤这时候突然来了兴趣,“我来读一首海螺的《我咽了一下口水》——我咽了一下口水/面对眼前我喜欢了很久的女孩/我咽了一下口水/刚想跟她说些什么/我咽了一下口水/忘了我要说些什么/我咽了一下口水/不知道咽了几下口水/她就跟我说/拜拜。”少贤声音很大,但普通话并不标准,读得很“艰难”。
海螺说,这首诗写于上课的路上,当时他迟到了,老师罚他表演一个节目,于是他就当着100多位学生的面大声朗诵起来,同学们当时都笑疯了。
夜幕降临,路过的人行色匆匆,两人经常会在这时诗兴大发
摆摊卖诗并不那么容易,有时一天下来也没有一个人愿意掏钱,但芷晴是个例外。
毕业于广美学院的她,现在在小洲村一家咖啡店帮老板打理生意。偶然的一次,她路过海螺的诗摊,就变成了他的“粉丝”。就这样,三人成了很好的朋友,有时候海螺和少贤出去摆摊,她也跟着。他们卖诗,她就卖画。
在摆摊的众多冷夜,海螺多数时候是在和读诗的人聊天,所以大部分的诗都被他们送出去了。没人的时候,他会将放在地上的音响开大音量,和少贤一起跟着音乐摇头晃脑地摆动身体。
夜幕降临,路过的人行色匆匆,两人经常会在这时诗兴大发。选上一首喜欢的诗,一个人读一句,另一个人就重复最后几个字。
他们读了一首《选一个角度爱你》——当我奔跑的速度与风一样,那我就得到风了吗?
海螺大声地重复道:“得到风了吗?疯了吗?疯了!”
而无论他们做什么,芷晴只会坐在旁边的小马扎上,默默地看着,脸上带着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