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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来第九个中国“文化遗产日”、丝绸之路成功被列为世界文化遗产……高兴之余,我们依然要直面非遗所处的尴尬境地:除了人们保护传统文化意识薄弱,对非遗事物的冷漠与遗忘之外,非遗本身的生存环境更是受到严重挑战。
近日,记者对西安非遗生存保护现状调查走访后发现,缺乏造血机制、不创新、等靠要、抱残守缺、观念陈旧、不适应时代潮流,无法吸引年轻一代的目光、死守老技艺还是开发新产品……种种问题正在将非遗与时代的距离越推越远,也成为非遗保护的最大症结,非遗传承如何才能冲出重围?
镜头一
七十岁皮影老汉
不愿再当传承人
临潼区零口镇孟塬村孙景发老人家的民艺皮影社,是西安地区唯一一个家庭皮影班社。剧社源自清末,由华剧(碗碗剧)老艺人孙老五创办,至今已有百余年历史。可如今,爱了皮影一辈子的孙景发老汉却伤了心,发誓绝不再当传承人了。好心人来家里劝他,非遗传承人是政府认定的,咱不能说不当就不当。可老人很坚持。家人说:“老人不是赌气,是真的伤了心、绝望了。”
绝望的另一面,是老汉对皮影死心塌地的痴迷。40多年来,老人为皮影几乎奉献了一辈子,还把家里祖孙三代人全部发动起来组皮影班社。只要有演出,谁也不能违抗他,不论是在单位上着班,或打工挣钱还是有别的活计,必须一律推掉回家演皮影。老人更把希望寄托在18岁的孙子身上,下了死命令说:“找对象不许胡找,必须找个会演皮影、爱皮影的孙媳妇回来。这样咱家这皮影技艺才能传下去。”
尽管老人用尽了所有力气和办法,可是现实与理想越来越远。如今在乡镇,靠演皮影过日子几乎是条拖累全家生计的死路,没钱挣,老人坚持;没人看,依然坚持。生活就靠一点地里的收成贴补帮衬着。可眼下实在熬不住了,演出从零星几场到彻底消失,老人摆弄着许久没有动过的皮影箱子,心情从无奈跌落到了绝望:“皮影演不起来,我这传承人也彻底不想当了,就这算了吧。我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出国演一次,让外国人看看咱这手艺。”
可在一位一年出国十几次的北漂皮影班社社长看来,这愿望注定是泡影。按关中一代皮影社的家族体制和旧观念,他们连乡镇都难出去。这两日,北漂皮影班社“韩非子皮影社”社长韩迟来西安寻觅刻皮影的手艺人,给赴国外演出准备道具,顺便被西安市非遗保护中心副主任王智拉到孙景发老人家,看能否带他到国外走一趟,可韩迟一进门就对记者无奈地说:“没希望了,光看那木头做的老式影幕就有几十斤重,体积庞大,单凭这点就无法长途托运。”其次,语言不通、故事老套、外国观众几乎很难从这样传统的皮影演出中,看懂故事情节的发展,“演十分钟的小品还可以,可是作为一台一小时以上的完整剧目,难以吸引观众长久的注意力,这意味着在现代剧场里无法生存。”
镜头二
“北漂”皮影剧社
一年出国十几次
韩迟和他的韩非子皮影社刚从法国演出归来,这次,他与法国青年导演萨拉·奥本娜策划了一个新剧《灯官油流鬼》,融入了京剧、皮影、木偶、舞台剧的形式,有京剧武生台前表演,又有皮影大师在幕布上投影的现代皮影小人,再配上木偶、音乐、灯光、烟雾——这样带着东方神秘色彩的演出形式在法国是空前的,既叫好又叫座。回京后,剧社也马不停蹄地四处演出。其实,剧社平均一年要到世界各国演出十几次,前段时间还和著名音乐人《北京欢迎你》的词曲作者小柯在798艺术社区合作了一台音乐剧,并在其中加入了一些皮影元素。如今,无论在北京还是全国其他地方,他们算是活得最滋润、足迹走得最远的一家民间家庭皮影班社。
问到秘方,韩迟说关键是创新。在他看来,抱残守缺的路行不通,不创新摆脱不了退出舞台的命运。比如,他们改良的超大皮影影幕足有9米多长,可重量只有不到两公斤。外框由类似易拉宝的折叠铝合金条制成,白幕布卷装到包里就行。而剧社常演的30多个剧本,也都是韩迟按照现代人的价值观和语言特点新创作的。“老唱词不行,年轻人哪听得懂,听懂了也不认同,留不住人。”而最核心的皮影小人,剧社也不要市面上买来的传统人物,全是女儿和儿子根据剧情设计一些符合现代人审美的形象,再找皮影艺人根据图纸刻出来的。另外,韩迟觉得传统皮影演出不讲究舞台设计,一张白布太素了,他们在舞美设计上狠下功夫,重视灯光、道具和氛围的营造。
其实,韩迟最早是黑龙江一家报社的副刊编辑,擅长写诗和剧本,在一次采访中偶然接触到皮影老艺人,动了做皮影剧社的念头。可走传统戏的老路子让全家濒临破产、血本无归。静下心来分析了市场之后,韩迟干脆抛掉老一套,自编剧本,送两个孩子去哈师大学习画画,让妻子学演皮影和木偶。如今一双儿女长成,一家人分工明确,儿女们负责表演、设计皮影图案和舞台道具机关。女儿外语不错,开拓海内外市场很有一套。有了这些努力,近乎濒危的皮影班社活了起来。这样的觉醒和创新手段,对于关中地区的传统皮影班社来说启发巨大。虽然有人指出他们的皮影戏,似乎背离了最传统的老手艺,但韩迟说:“在濒危遗产生存受到威胁的当口,找机会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活不成了还谈什么传承,没有年轻观众,演皮影这门手艺只能在这个时代死透了。”韩迟认为,非遗要走出去至少要在十个方面变化:对外形象、方言、轻便舞台、人员技能多样化、新剧目编创、现代灯光、皮影造型改造、舞台艺术混搭等,要生存必须适应外部环境。
非遗专家王智认为,将这两个生存状况悬殊的家庭皮影社做对比,就是希望通过生态环境、生存意识、生存技能的对比,为陕西皮影的抢救探索生路。但生存和变革在非遗保护中成为了一对矛盾:“我们要保护的恰是他想变革的。为什么我们一定走出去?为什么一定要改变?我们包装整容后,还是原来的自己吗?”对此,凤翔木版年画大师邰立平父子也有同样的困惑,儿子邰高阳坚持要开发衍生品,做出符合时代潮流的年画,将年画作为一种文化元素重新包装设计。邰立平觉得那些都是工艺品,只有将传统一丝不苟地继承下来,才对得起这门手艺。不过他也坦言:“我做年画半个多世纪才闯出了名堂,年轻娃们靠年画是没法养家的。”
镜头三
十万高校学子
无一主动学艺
西安市非物质文化遗产博物馆内,有40000多件非遗和民间工艺实物,600多位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传承人和民间艺人的艺术档案。目前西安有7个国家级非遗项目,55个省级项目,97个市级项目。可是,在下一代手中,这些文化遗产能否完好地保存下去?能否真正走进年轻人的心中?
近年来,西安市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心组织了近千人次非遗传承人走进了20多所高校,开展了40多场活动,受众总计达10万多人次。其实,民间艺人们几乎每次走进高校,都会被近千大学生团团围住问长问短,收获大量新鲜好奇的目光。无论现场活动多么火爆,学生多么热情,可实际情况不容乐观,5年来10万学子中没有一人主动提出学艺。
西安市群艺馆馆长、非遗保护中心主任王升荣告诉记者:学生对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好奇性远远大于热爱。要在大学生中谈论传承问题,很少有人愿意专门从事这项工作。大学里也并没有开设非遗课程,全省更没有一家大学开设民俗或非遗专业。因此,大学生是无法真正靠近非遗的,非遗不会跟他们的生活、学业产生任何关联。“从近几年非遗保护工作的整体情况来看,应该说在认识上比以前提高了。但是,重申报轻保护的情况愈演愈烈,一些申报者奔着经济利益而来。非遗项目传承人或民间艺人对传承信心不足,多数项目本身很难产生经济效益,心灰意冷自然就放弃了。”
镜头四
陕西仅有一所学校
开设非遗兴趣课程
自弘中学是一所硬件设施比较差的农民工子弟学校:土操场、简单的运动器材、老旧的教学楼、旧课桌椅。不过,这却是西安乃至陕西地区唯一一所开设了非遗兴趣课程,让非遗真正走进孩子们心中的学校。
6月底的一天,记者走进校园里旁听了一堂兴趣课,活跃的孩子们最喜欢这样的课堂气氛。学生围在老师的身边,和老师打成一片,这是文化课上很难出现的氛围。“我学结绳两年了,现在简单些的手链一会就编好啦。”五年级的李青向记者说道,“学校从二年级就开始设置兴趣课,一直能学到九年级。每次选兴趣课时都很火爆,剪纸、泥塑、结绳要抢名额才能上得了。”李青最开始也担心家长觉得这是不务正业,可她把自己编好的手链让父母看过后,父母夸做得不错,也放心让她学艺了。在泥塑课上,二年级的李玲乖乖坐在老师旁边捏茶壶,老师夸她很有天分。剪纸课上,刚上初一的小华对记者真诚地说:“我想把剪纸当做自己的终生职业。”
在这所农民工子弟学校里,每周三下午准时开两节非遗课,老师都是专门聘来的各个非遗项目的传承人。学生可以根据自己喜欢的项目,每学期选一门课上。另外,学校也会将平常的音乐课、美术课与传统的非遗项目结合起来,比如在音乐课上培养学生们的鼓乐基础,在绘画课上讲解版画、泥雕、剪纸知识。校长徐涛告诉记者:“学校硬件条件不行,我们只能从别的方面想办法,起初也遭受过质疑。可我们这里都是农民工子弟,家长很少来关注孩子的素质教育,孩子不论是精神滋养还是技能素质上都有先天不足,即使有心学一门艺术,家里也负担不起培养的资金成本。把非物质文化遗产引进校园,既不用大投资,又能拓展他们的文化素养,提升艺术审美能力。”
于是,徐涛陆续找到西安的各个非遗项目传承人,如陕西泥塑艺术家仇一凡、灞桥竹篾子编织传承人王学坤、西安雷氏绣样剪纸传承人雷俊、秦腔脸谱绘制大师陈耀武、皮影雕刻艺术传承人焦连生。“给老师的报酬不多,只能给他们提供一间工作室,他们觉得把非遗传承做到校园很有意义。”如今,学校的老仓库变成了剪纸教室、泥塑教室、编织教室,工具、学生作品琳琅满目。就连木版年画、鼓乐等也有各自的宣传室。
“我们做这些努力,谈不上在技艺上去传承它,学生精力很有限,但我们可以培养他们对这些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兴趣,让他们了解这些知识,教他们学会欣赏。”结绳香囊传承人汪卫东说,“现在孩子的动手能力普遍较差,这能开发孩子的动手能力,我不指望能把他们培养成传承人,这不现实。但所谓传承,就是有传也有承,有人把它传下去了,同时得有人欣赏它。非遗在校园的传承不仅是为教会孩子技能,更为了激发孩子的文化基因。”
“学校举办过很多次交流会,请外边的学校、团体、家长们来实地看看我们所做的事情,来的人都非常惊叹。但四年的交流,至今没有任何一所别的学校效仿我们的做法开设非遗传承的课程。其实,北京东城区已经把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课编入学校课程,有27所学校开展了与非遗相关的活动和教学。”谈到这些,徐涛有些感慨,孩子总是困在分数上,他呼吁社会更多地关心非遗的传承和保护,“我们是想真正给孩子们除了文化课学习以外的一点东西,很希望更多的学校加入到这个行列里来,把中国传统文化的传承接续做到从娃娃抓起。此外,应该在体制上确立非遗在校园中的位置,这样才有可能一代代传承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