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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大栅栏西街,有一家挂满了黑白胡同照片的老北京餐厅。照片中,昔日的胡同居民仿佛被定格在时光中,或静坐闲聊,或悠然下棋,或追逐嬉戏……这些被“定格”的画面,成了繁华商业区里别致的风景,吸引着来来往往的游人。
游人们可能不知道,在北京,热衷于“定格”胡同的人很多。这群人中,有的已年过七旬,有的还是年轻小伙儿;有土生土长的老北京,也有“半道儿”爱上胡同的“外来汉”;有人用画笔描出胡同的诗意,有人用相机记录胡同的沧桑。每个人的人生都不同,但对走过七百多年历史的北京老胡同,他们却有着同样的迷恋。
每座院子都有故事
76岁的郑希成还在画四合院。“欠了好多债没还,这几年身体不行了……”在十平方米左右的画室里,他翻着蓝色的速写本,不停地念叨。郑希成念叨的“债”,是没有画完的四合院。
2002年,北京申奥成功后的旧城改造工作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那年3月,郑希成依着儿时的记忆,画了第一个四合院——北新桥九道弯胡同的自家小院。他怕这院子有一天会变成高楼大厦。
算上今年6月刚刚完成的东城区竹杆胡同53号院,郑希成一共画了胡同里的160个院子。画得最多的2002年,几乎三四天就完成一幅,“那一年好多院子被拆,怕来不及,就像在打仗。”他回忆说,一般头天去逛院子,先拍照,完了考察院子的结构和布局,用铅笔在速写本上简单地画下来,圆圈表示树木,线条表示建筑。回到家后,他再用尺子和钢笔修正布局图,然后花上两天细细描绘。
打小生活在胡同院子里,又有工艺美术师的功底,退休的郑希成用一双“火眼金睛”,把拥挤不堪的大杂院还原成了笔下最美的四合院:宅院格局工整,屋舍齐整干净,雕花刻字犹在,花草绿树成片,甚至连屋顶上的瓦片都分明有序。
然而,并非每一次画院子都有大杂院当原型。郑希成记得,位于东城区黄米胡同的“半亩园”,他足足用了10年才画完。“半亩园”是清初兵部尚书贾汉复的宅邸,整个园子结构曲折、铺陈典雅,但郑希成2002年发现它时,园子已经只剩下东侧的一溜儿宅子,并且“塞满”了几十户人家。他时不时就去园子里溜达,却迟迟不敢动笔,直到两位朋友先后给他送来一批“半亩园”的老照片,以及1943年美国人拍的北京航拍图。郑希成把两者结合起来,再参考一本零星记录“半亩园”的线装书,用航拍图上的一个个小黑点对应照片上的建筑,多方拼凑,终于在2011年除夕前“还原”了传说中的“半亩园”。
让郑希成颇为感慨的是,原本只是想为北京已经或即将逝去的四合院留个档,可后来画得越多,越觉得每座院子都有故事,或关于人文历史,或关于建筑设计。“很多人以为北京的民居就是方方正正的四合院,其实好多大型院落都是联排房,小门小户的也有三合院、两合院,甚至一合不成格局的小院子。”谈起北京的院子,郑希成滔滔不绝,院落布局和建筑风格都跟人文因素有关,比如古典文学大师叶嘉莹的祖宅,大门上挂着“进士第”的匾额;西总布胡同协和医院的教授住宅,带有明显的西式建筑风格;清末民初,很多外地人集中在前门大街以东做生意,他们的院子都带着晋陕风格,院落狭长面积不大,但特别舍得花钱,尤其是门楼修得特漂亮……
他说自己像个小学生,一边用最笨的方法画画,一边跟着书本和院子主人学习传统民居中的文化。2002年7月,绘制东城区西罗圈胡同1号院时,郑希成觉得自己“小学毕业了”,能看出房屋设计的门道了,“按照传统,北房必须高大宽阔,但这个院子南北狭长,却不够宽,怎么办?我自己琢磨,就发现古代的设计师很聪明,他把整个坐北朝南的院子中轴线稍微向东偏了一些,正房(北房)仍然用广亮大门应有的比例建造,但偏东一些,同时缩小东房,将东房盖成半坡房。如此一来,东房房顶虽只有前坡,人在院中却看不出缺陷。”
2009年,郑希成出版了《京城民居宅院》一书,收录了包括西罗圈胡同1号院在内的100张民居宅院图。在书中,他把民居宅院中藏着的知识和文化,巧妙地融入了每张图的名称,西罗圈胡同1号院,被他命名为“半坡巧用显广宅”,而如今已经消失的叶嘉莹祖宅,名称是“世代祖居进士第”。
浓浓胡同情打动“外来汉”
胡同中各种形态的民居宅院,被郑希成看作是胡同文化的 “形”,而邻里间的真诚相处,用他的话说,“是胡同文化的‘神’”。郑希成勾勒的是“形”,画家況晗开始画胡同,却是被胡同文化的“神”打动。
況晗是江西宜丰人,1991年3月,刚到北京工作没多久的他,被单位分到了东城区北新胡同12号院的一间小屋。“9平方米的小屋一家三口住,24小时见不到阳光,只有一面朝北的小窗户。”況晗说,当时心里真不是滋味。可没想到,搬进去第一天,正要生火做饭,隔壁的胖大妈就过来嘘寒问暖,得知他是南方人,还教他如何用蜂窝煤、生炉子,又特意看看烟囱漏不漏气,“她说烟囱要是漏气了,孩子可怎么办。就这句话把我的心融化了,感觉这话是从我妈嘴里说出来的。”
況晗对胡同的感情,就这样从胖大妈絮叨的关心中开始生长。眼前的胡同,自然而然也成了他写生的对象,“我不喜欢闹的地方,胡同的静谧、温馨,能让我在繁华的北京城中静下来。”
一个铅笔盒,一块小画板,一辆自行车,逛胡同,画胡同。门楼、门墩、匾额、影壁、砖雕,还有胡同里嬉戏的孩子、骑车的大姐、闲坐的老人,都在他的笔尖下“定格”成生动的画面。时间一眨眼,就到了2002年。这一年,況晗先后在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和北京云峰画苑举办“留住胡同——个人宽线条铅笔画展”。他印象最深刻的,不是诸多名家在央美美术馆的捧场,而是云峰画苑里络绎不绝的胡同老居民。“11月28日,那天下着鹅毛大雪,走路一不小心就会滑倒,就是那样的天气,一个九十多岁的老爷子被孙子、重孙子扶着,一大家子来看展览。老爷子看着看着就流眼泪了,原来里面就有他住过的胡同……”況晗记得,展览现场带去了3盒名片,不到两个小时就被参观者拿完了。
画展结束后,每隔几天,就有人给他打电话,告诉他哪里的胡同有什么历史,哪个重要的胡同快被拆了。“每次赶到胡同里,这些最普通的居民,拉住我一聊就是三个小时、一个下午,累得我话都说不出来。随便一个人一开口,就是这条胡同民国谁住过,那个院子清朝谁建的。”況晗感叹说,“我喜欢胡同的安静,可从未细想过老百姓对胡同的感情这么深,胡同里的历史这么多。”
老北京人对胡同浓浓的感情,让況晗有了一种责任感,决定把画胡同当成倾注全身心的事业。他买来四大本厚厚的《北京地名志》,把里面详细标注每条胡同的地图复印下来,再按照复印的地图一条一条地寻觅、写生。每画一条,就用红笔标记一条。画得太多,硬硬的铅笔把他的右手中指磨出了厚厚的茧子,但他还嫌画得慢,怕追不上城市日新月异的脚步,开始用相机拍摄,等有时间了再根据照片画图……彼时的他,早已搬离了逼仄狭窄的胡同小屋,可对胡同的迷恋反而加深了许多。他坦言有一次去张家界旅游,也曾试着写生,可怎么画都觉得不如画胡同踏实。
2008年,囊括了“有名有姓”的106条胡同的画册《消失的胡同——铅笔画中的北京风貌》问世,每一幅胡同画,都对应着一张同样视角的胡同近照。況晗说:“这本画册其实是北京的胡同居民策划的,他们指引着我这个‘外来汉’,用另一种方式留下了老北京最美好的东西。”
网上留住老北京的根
況晗被画展上络绎不绝的胡同老居民触动时,北京小伙儿张巍的老北京网已经创办了两年。
那是2000年,因广安大街扩建,张巍从15岁开始居住的东半壁街胡同83号院子被拆迁。怀着对胡同小院的眷恋,当时才23岁的张巍租了服务器,买了域名,建起了“老北京网”。刚开始,他只是搜集与北京历史地理文化相关的内容,然后在网上粘贴、编辑。2004年,老北京网开设了论坛板块,越来越多的“胡同迷”在这里互动交流。2005年,老北京网的“胡同迷”们第一次聚会,“老北京拍记队”诞生了——大家都不满足于网上零散的资料搜集和交流,他们想通过自己系统的拍记计划,在网上留住老北京的根。
拍记队的脚步开始于南城的“大吉片”,然后向西、向北、向东。每次活动前都在地图上划出10条左右的胡同,队员分工,依次拍摄、记录。“目前拍记队积累的胡同照片有60余万张,文字记录有上亿字。”张巍说,文字记录既包括民俗历史专家的介绍,也有胡同居民讲述的原生态故事。
与照片相比,对胡同文化的文字记录和分享,是老北京拍记队吸引网友的独特之处。52岁的刘云亮是个厨子,对老北京胡同情有独钟。很早之前,刘云亮就开始拍胡同,但只是简单地纪实,用他的话说,“照片拍不出胡同里更重要的文化历史内涵”。2009年,刘云亮加入了拍记队,他惊喜地发现,拍记队不单有摄影爱好者,还有民俗专家、古建专家、历史文化研究者。
北京市文物保护协会理事陆元就是拍记队的专家之一。2008年,他偶然认识了拍记队网友,此后跟着大家“一拍不可收拾”。每次周末活动,网友们拍摄的不同角度的胡同照片,跟胡同里老北京的随意聊天,都让他着迷。拍照的同时,陆元还肩负着重要的责任,就是为大大小小的“胡同迷”讲解门墩儿上图案的寓意、院子宅门的分类、胡同里的名人故事……他记得,拍记队最热闹的时候,每次活动都有100多人参加,每次活动后,大家在论坛上发的帖子能有好几百个,图文并茂,内容详实。
可如今,拍记队已经很久没有组织大规模活动了。“一个原因是这么多年拍下来,北京的胡同已经走了两圈多,我加入得晚,也拍了一圈多了;另一个原因,就是这几年能看到的胡同越来越少了。”陆元的叙述中夹杂着无奈。他曾经统计过,北京胡同的数量在1949年有3250条,1965年有2380条,1980年有2290条, 2003年有1571条,2011年已经不足1000条。
仿佛与拍记队有着共同的命运,今年3月,张巍被查出恶性脑胶质瘤。现在,刚刚做完手术的他,右手和右腿活动不太便利,但他还是忍不住在老北京网上、微博上关注胡同。每次看到网友们自发组织的小规模拍记活动,或者新的“胡同迷”在论坛上发帖、回帖,他都觉得无比欣慰:“大家已经把‘拍记’当成生活习惯了,关注胡同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文章来源:北京日报)
责任编辑:王婉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