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西沙

　　 ■何春喜

　　西沙是美丽的，西沙之夜更迷人!

　　初夏，我来到了久别的西沙“首府”——永兴岛。一天，吃罢晚餐，约摸6点多钟，在驻岛部队宣传科刘科长的陪同下，我饶有兴致地环岛漫步。

　　我们顺着曲曲弯弯的西沙小径，穿过绿影婆娑的灌木树林，首先来到码头附近的海滨，我顿时眼前一亮，多么瑰丽的景色：火红的太阳已经滑进了海平线，只有落日余晖洒向西沙。海面风停浪息，只见各种浅色调的粼粼波光渐渐暗淡下来。天空没有那么透亮了，一些稀稀落落的青铜色、宝蓝色、淡绿色、粉红色的落霞残片在天际飘逸。原来洁白亮丽的珊瑚沙滩也涂上了一层奶黄色的油彩。码头上停靠的几艘舰艇的身姿，被霞光的余晖勾勒出微亮的轮廓线条。港池里的水面像一大块由淡淡的紫水晶、红玛瑙组成不规则的图案。一群群海鸟向东方飞翔，大概是寻觅了一天的美味饱腹后归巢了吧。

　　刘科长告诉我，这些是鲣鸟，东岛是它们的主要栖息地，数量大约有五六万只之多。观此景色，使我油然想起唐代大诗人王勃在其千古名篇《滕王阁序》中的绝句：“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我不会作诗，触景生情，使我斗胆将王勃之诗句篡改成：“鲣鸟伴残云齐飞，暮海共银滩一色。”这临摹得不成体统的诗句，只是表达我的心境而已。不一会儿，黑夜的大幕降临了，海空、沙滩像四川的“变脸”一样，改换了颜色。黑是主色调，落日余晖映衬的彩云残朵不见了，海面的粼光淡却了，白帆失去了踪影，海滩与海水连接处依稀可见一道淡白色海湾的弧线，整个西沙像垂挂着紫黑色的巨幅轻纱，唯有天上眨眼的星星和导航灯塔在海面、在岛际闪烁着微弱的光。

　　我们的脚步没停，走过一段沙滩，越过约一公里多狭窄的长堤，来到永兴著名的景点——石岛。石岛上最有名的是“老龙头”，同山海关老龙头同名。我曾经在白天到过石岛老龙头，给我印象颇深。它完全是岛石风化而成，西侧是个不高的悬崖，风化石一层一层，层层叠叠向上，站在上面会使你有居高临下之感。周围嶙峋怪石，形态各异，你说它像什么它就是什么，能围绕着你的想象转。早上，它背着晨光，颜色呈灰褐色，到了下午，顺着夕照，又变成红褐色。东侧才是真正的老龙头，它好像巨龙之首，高昂着、腾跃着，且张开龙口、支着龙角，在艳阳的照耀下，流光溢彩，蔚为壮观!这是大自然的能工巧匠把它造化成这般模样。崖下，是浩淼的大海。平静时，它像柔情温顺的淑女;狂风大作时，它又像叱咤风云的武夫，咆哮着，奔腾着，向老龙头山崖撞击而来，发出震天撼地的轰鸣。游览的人们最喜爱在这里留影，无论从哪个角度拍照，都是一幅绝妙的图画。可现在不同了，天是蓝黑蓝黑的，海是黑蓝黑蓝的，大海缄口不语，温顺静默，它敛起了浪花，消失了长涌，更没有咆哮的潮头，像一块巨大无边的墨绿色的地毯。万籁俱静，静得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老龙头也不像白昼时看得那么清晰分明。在微弱的星光下，显现出它翘首腾跃姿态的轮廓，活像一幅黑白照片的剪影。其他奇山怪石也面目模糊，在夜幕里的影状像黑黝的虎、熊、牛、龟……其姿势如立、如卧、如奔。这时，我感到黑天鹅绒般的大海之柔美和褐黑肌肤、力大无比的老龙头之壮美和谐地统一成一体了。

　　“看西沙全景在哪里最好?”我发问。刘科长说：“那就要登上永兴岛最高点——西沙信号台了，您不觉累吗?”“不累，登!”我俩离开了石岛，向信号台进发。一边走一边聊，不到半小时就到达了目的地。这是一个约有4层楼高的梯形建筑，西沙部队首长的号令从这里发出。我们一鼓作气地爬上了最顶端。凭栏眺望，却是另一番景象：在稀疏的星光下，整个岛子像披上一件墨绿色的缎袍。沙滩边缘有细浪了吗?大概是开始涨潮的缘故，轮廓隐约可见，它围着岛子一圈，像给这件巨大的墨绿缎袍镶上了一道月白色的靓边。大片大片耐旱植物羊角树、麻枫桐白昼时喜人的翠绿变成了模糊的黑绿，大大小小、高高低低，像一大片看不清的丘陵地。隐约可见的营区里一排排高大耸立的椰子树，只见影状不见面目，宛如一个个战士挺立在自己的岗位上，他们不就是日夜坚守西沙的天涯哨兵的象征吗?!向远处看，海上有几个黑咕隆咚的家伙，向前移动着，闪烁着微弱的光亮，尾部拖着一条灰白色的长链。哦，原来是归航的舰艇，闪光的是航行灯，灰白色的长链是舰艇的航迹。大海像黑幕下的草原，军舰像草原上的战马。整个西沙好似一幅巨大的泼墨而成的抽象画派杰作。

　　清人王夫之说过：“自然之华，因流动生变而成绮丽……动人无际矣!”祖国幅员辽阔，大地、海空、山川，因春夏秋冬的交替、白昼黑夜的变化、远近高低不同视觉而变幻的壮美画卷比比皆是，真是各具绮丽，动人心扉!今宵所见一切，使我亢奋。我情不自禁地伸开双臂从心底欢呼：啊，这就是奇异静谧的祖国西沙之夜，这就是轻纱掩面少女般西沙的朦胧美，用我的真诚和激情给西沙一个热吻、一次拥抱吧!

　　突然，一阵悠扬的号声飘至我耳际。一看表，10点整，到熄灯休息时间了，原来营区里散落的灯光骤然熄灭。回到房间里，我用带有点咸涩味的岛水痛痛快快地冲了个“凉”，把身上的汗渍和4小时跋涉攀登的疲惫洗得一干二净。这时，我倍感全身爽快轻松，头脑越发兴奋清醒，没有一丝睡意，干脆拿起笔来，铺开稿纸……多少年来，赞美歌颂西沙的作品甚多，作家用手中的笔，画家用五彩颜料，摄影家用镜头，版画家用刻刀，作曲家用音符和旋律，诗人用激情和诗行，把西沙的海与天、云与霞、岛与树、人与事，创作成优美的作品，呈献给人们欣赏、吟诵、歌唱。我不是什么“家”，但是激动的心和兴奋的思绪驱使我拿起这笨拙的笔，把今夜所见所闻所思所想写成文字，作为永恒的记载。末了，总得拟个题吧，姑且叫“夜西沙”。（节选自《何春喜散文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