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正本清源到认祖归宗

中国历史上，代代都有智者为我们的文化大厦添砖加瓦，代代都有高士为这棵文化古树嫁接新枝异叶。然而近代以来，这座大厦千疮百孔摇摇欲坠，这棵大树枝枯叶黄病虫丛生，常说的一句话叫“百年积弱百年积贫”。于是，掘看庄基的、探寻病根的，“五四”以来，论家辈出。有的从制度层面，有的从历史层面，有的从文化层面，有的从人种层面，都在寻找我们民族复壮的药方，追寻中华文化的振兴之路。然而，到刘明武的研究成果出现，才算真正理清了我们文化的源流清浊，才算真正探到了这棵大树的正根本源。为了我们民族百年来的复兴之梦，我们施肥和浇水，只要作用于本根，这棵大树必定会重焕生机枝繁叶茂。

刘明武先生在相继推出《换个方法读“内经”》、《黄帝文化与皇帝文化》等大部头的重磅学术著作之后，新近出版的这部《从天文到人文》，站在整个中华民族历史的高度，对中华文化珍珠重新进行了串接，起头在何处、主线从那儿分岔、根脉的流布与扩散，这种对上游文化的耐心盘点和科学清理，对于重铸民族的精神根基都具开创意义。

一般认为，儒、释、道是中华文化的三个支撑点。但刘明武认为，支点并不等于根本。儒家十三经以《周易》为首，道家三玄同样以《周易》为首，继而后世称《周易》为群经之首。《周易》开篇于六十四卦，六十四卦源于八卦，可以说《周易》的根本在八卦。而“八卦”的根本在那里呢？刘明武的答复是“河图洛书”。他根据《周易·系辞上》：“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认为这个论断有多重意义：一是介绍了“图”与“书”的出处；二是指出了“图”与“书”独立于八卦；更重要的是第三，“图书”重于八卦。在《周易》之中，八卦是圣人“仰观天文、俯察地理”之后的作品，而“图书”则是“圣人则之”的作品。则，即准则、原则；也可解释为效法、仿照。圣人作八卦而则“图书”，显然，“河图洛书”为八卦之根。

刘明武对中华之根、文化之源的追寻费时约三十年之久，他的最后结论是：“图书”的源头在天文。《管子·五行》说：“黄帝得蚩尤而明于天道……立五行以正天时……人与天调，然后天地之美生。”刘明武由此认为：蚩尤辅佐黄帝“立五行”。五行是历，每行72天，五行360天。一行一季，五行五季。在《管子》里，每一行都有具体的生产生活内容，例如植树、挖渠等。蚩尤，是苗族的先贤，源头的苗族文化中，应该有异常珍贵的文化基因。同时，刘明武注意到，彝族文化解释“河图洛书“，没有解释在神话上，而是直接解释在了天文历法上。洛书，彝族文化称“鲁素”，汉语译为“龙书”，表达的是一年分十个月的十月太阳历。河图，彝族文化称“付拖”，汉语译为“阴阳联姻”，表达的是一年分十二个月的阴阳合历。中华先祖，为了采集瓜果，为了捕鱼狩猎，为了插秧下种，必须确定“何种天气”最为恰当，并由此开始了天文观测。其第一观测对象是太阳，其次是月亮，第三是北斗，其它观测对象还有二十八宿，金木水火土五星。中华圣人观测的是天文，量化的是数字，天文的量化就是历法。刘明武说，天文学实乃中华大地上的第一学，历法实乃中华大地上的第一法。天文历法是在文字之前出现的，是用抽象符号表达的。以太阳为坐标形成了太阳历，十月太阳历是用“洛书”表达的。以太阳月亮北斗为坐标形成了十二月阴阳合历，阴阳合历是用“河图”表达的。刘明武借助彝族、苗族文化中的天文历法，以图解开中华文化源头的一系列难解之谜。比如“天干地支”之谜。“干支”纪年法，从先秦一直用到今天。那么“干支”从何而来？《周易》与《尚书》中都没有答案。其实，“天干地支”，是在十月太阳历的月序日序中出现的。十个月的月序，依次用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来表达。每月36天分上中下三旬，每旬12天。12天依次用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来表达。在阴阳合历中，“干支”功能发生了改变，十天“天干”用于记日，十二“地支”用于记月。文学作品中经常出现的“36”与“72”这两个数字，也是由十月太阳历而来。一月天数36，一季天数72。这两个数字，被文学家采用，就有了《西游记》中孙悟空72变，猪八戒36变，《水浒传》中36天罡，72地煞之说，36加72是108，也就是好汉108将的出处。孙悟空、贾宝玉的出身都关乎一块石头，两块石头都有数据，而这些数据全来源于天文历法。所以，不懂天文历法，看《红楼梦》，看《西游记》、《水游传》，就很难说你真正看懂了。

中华先贤以天文论人文，认为天地之大德曰生，人之大德曰制器。制器就是发明创造，制器的智慧、制器的准则，都来源于天文观察和大自然的启示，这就是他们的尚像制器、道器并重。源头文化中的圣人，都是创造的能手，《周易》中记述的十件发明创造全是他们的功绩。天生万物，人制器具，我们的先祖，钻木取火、构木为巢、尝百草、事稼穑、治洪水，在实践中创造一切。以天文论人文，论出了“天如何，人如何”的为人准则。就是说人德要合于天德。《礼记》有言：“天无私覆，地无私载，日月无私照”，皇帝称天子，天子是责任和道德的概念。当天子你就要“无私载”“无私覆”“无私照”，一切行为准则都要合天德，实行“天下大公”。以天文论天气，论出了上下几千年一直使用的二十四节气。“五音十二律”也在“河图洛书”里求到了解答。“角徵宫商羽”五音，是十月太阳历的伴生物。一季一音，五季五音，时空中诞生了天籁五音。阴阳十二律对应于十二月，是阴阳合历的伴生物，也由此可见天人合一系统论的博大精深。

文化总根如渔网之纲，网目挂连，相互绞转，结构严密而功能完整。天文这个纲抓到了，万千网目尽收一缆。比如中学数学里的直角三角形，就直接产生于天文观测。古人立木杆、测日影、定节气，杆、影及连线不正是个直角三角形吗？且三个边的比例关系（勾三股四弦五）最先由西周的商高发现，后世即命名为“商高定理”。500多年后，古希腊数学家毕达哥拉斯也发现了这条定理。

汉语成语中“物极必反”“原始反终”“终者有始”“仰观俯察”“满招损，谦受益”“阳极生阴，阴极生阳”等等，都是源于天文观察和历法归纳。“春秋”与“冬夏”皆为季节名，但“春秋”还可以喻历史，而“冬夏”却无此含义，这个来源也在天文历法里。中华文化里，一个清楚的事实就是：人文源于天文。而天文学的第一个落脚点是历法。文字产生后，历法是用文字表达的。文字产生之前，历法是用“河图洛书”和“八卦”表达的。时间上的春夏秋冬四季，空间上的东西南北，还有万物生长收藏的各种状态，都可以由“河图洛书”和“八卦”来表达。物极必反、否极泰来、阴极生阳与阳极生阴这些至理名言，正是从立竿、测影、制历的过程中发现的。历法是人文的起点，它是衡量一个民族是否真正进入文明的重要标志。中华文化以天文历法为基础，演化出了各个学科，演化出了诸子百家。

真正的文明是由精神和物质两个层面构成的，缺一则身心畸形。于是，就有了刘明武这个《从天文到人文》的研究成果，就有了这个清理中华民族精神底座的工程。基础理清了，重铸就有据可依。清理的过程也是正本清源的过程。而正本清源的目的在于认祖归宗，储藏并发扬我们祖宗的创造气息、不屈气息、英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