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海的记忆

　　文<卜小平(媒体从业者)    来源：中国旅游报·乡村周末

　　到朱家尖那天，天空飘着毛毛细雨，我住的宾馆对面便是大海。4月的海水有些浑浊，据当地人说，是季节的原因，到了六七月时，海水就会变得湛蓝。宾馆离海边不过百十米，我脱下鞋子走向海滩，发现这里的沙滩是坚实的，与别处松软的沙滩相比，这里的沙细如粉，双脚踩上去，心里有种踏实感。海浪有节奏地一次次冲洗着沙滩，声音温柔动听。一步步走进大海，海水微凉，但我的心情却是大好。

　　渔岛的天气多变，顷刻间便又晴空万里了。岛上有一种花叫作映山红，当地人叫野杜鹃，紫红色的，开满了岛上的每个角落。此刻，突然想起海子的抒情名篇——《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不知道为何在此刻想起了这位20多年前的年轻诗人，他明明在诗中是这样写的：“从明天起，和每一个亲人通信，告诉他们我的幸福。”但两个月后，他却永远地告别了亲人。海子走的那一年，我的腹中正孕育着一个新生命，25年过去了，一代人又成长起来了，而此刻，我这个年过半百的陌生人还在享受着海子的祝福：“愿你在尘世获得幸福，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前些时候在网上看到一段视频，是海子白发苍苍的老母亲背诵这首诗时的情景，老人家含着泪，背得一字不差。别人问她：“您懂这诗的含义吗?”她摇摇头：“我不懂，但是背儿子的诗时，儿子就在我的身边。”同样是母亲的我理解海子的母亲。

　　面向大海，此刻的我只想回忆，因为已经很久没有享受过与大海独处的时光了。

　　30年前，我第一次见到大海。那一次是单位组织去北戴河疗养，乘火车去的，到达时已近暮色，海水正在涨潮。大海给我的第一印象，不是当时流行的“海鸥与浪花的亲吻，白帆与流云的热恋”，而是海浪一次次怒吼着拍打沙滩，吓得我一次次往岸上退缩。也许当时年轻，还不懂得烦恼，心中质问大海：“没人招你惹你，为什么会如此咆哮?”

　　当天晚上，几个喜欢乐器的年轻人相聚在沙滩上，有弹吉他的、有吹笛子的、有拉二胡的，我是那个拉二胡的。由于演奏的都是当时的流行歌曲，立即引来许多人围观，不久便成了众人大合唱。不知是谁点燃了篝火，一边是大海，一边是篝火映红的沙滩，还有一群年轻人在忘情地歌唱，那场景让我激动不已。同我一起来的一个女孩，平时不会唱歌，那一刻却唱得很投入，火光照在她的脸上，流下的泪水清晰可见。人群散去时，那个吉他手弹奏了一曲刘文正的《聚散两依依》，气氛不觉有些伤感。大家相约，多年后再聚。多年后，大家没有再聚，又过多年后，那位吉他手得白血病走了。听说，临终时他对大夫说：“救救我，我才40岁。”当时他已经是一个小有成就的企业家了。

　　“要下雨了，快走吧。”一个过路的当地人提醒我说。我这才意识到，天空又阴沉下来，我已经在这里坐了一个小时。这一个小时，是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一个小时。两个有关大海的回忆，一个是陌生的诗人，一个是过往的同事，我要感谢他们，在我年过半百时，还能给我带来如此难忘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