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河

我的家乡有一条小河，它越过故乡那纵横崎岖的沟壑，流入洛河，注入黄河，然后，归进大海。

从前，这里就没有河，当时天宫一仙女下凡，路经这里，只见此地干旱无比，到处是被干渴折磨得危殆待毙的老人、儿童和他们那无神的、乞求的目光，善良仙女被感动了，她把自己变成了一条小河，救活了这些老人、儿童。人们为了纪念她，把这条河称作仙姑河。到了后来，人们干脆就叫她母亲河。

小时候，我最喜欢在这条河里游泳。每逢盛夏初秋，我喜欢静静地躺在河床下面那青石板上，让河水脆脆朗朗地在我身上、左右涓涓地淌过。后来进了城，夏季每在游泳池里游泳时，心中总感到有些缺憾。于是，常常一个人偷闲到城外，在河畔边，找上一块大石头，脱光鞋袜，挽起裤腿，让双脚小腿浸在清凉的流水里，一动也不动地任河水抚慰着、亲吻着。呼吸平息了，心跳平静了，恍惚回到了黄土高原那偏僻的村庄，回到了母亲河畔，倚着慈祥的母亲，悄悄地絮语。

记得在一个清凉如水的秋夜，在外爷家忙活了一天的妈妈，带着我急急地沿着弯弯的母亲河向回走着，天空升起一轮圆月，筛下一片又一片清幽的月辉，洒在妈妈乌黑的发上。母亲轻轻地拍了我一下笑着说：“这条河也是你的妈妈，你就是从这里捞上来的，等你长大了，还要沿着她走到很远很远的大海去！”

听了妈妈的话，幼小的我似懂非懂的“呵呵”了几声。原来我对母亲河这么亲切，而母亲也正像这温柔、慈爱的小河，不管我走到哪里，母亲的温暖都流淌到哪里，为我默默无语地铺路，让我稳稳当当地行走……

渐渐地懂事了，我更挚爱那条母亲河。但却不是懵懵无知的顽童，苦难、饥饿的岁月使我这农家的孩子过早地成熟。站在河畔上，凝望着母亲河，坦露在乱石堆下的河床上一小股河水有气无力地向前缓缓的淌着，显得十分的疲惫、凄凉、悲伤。我思绪里不再是关于母亲河的美丽传说，心里怎么也抹不去的是母亲那被生活压弯了腰的身影，是母亲像河水一样凄楚的脸庞。

母亲，在莽莽苍苍的大地上，拖着犁杖，苦苦地耕耘着。常常和清澈的母亲河水一起走进我的梦里。有多少个月圆的夜晚，我和弟弟们一起静静地站在家门口的石墩上，迎接从母亲河畔辛勤劳作了一天的妈妈；迎接扛着锄，蹒跚着一步步地恍惚如从洁净的河水里走出来的妈妈。我和弟弟们总是激动地扑过去，紧紧地搂着妈妈，让滚滚的泪水打湿面颊、打湿这一片最辛酸的时光……

我随着这条母亲河漂泊着，河边留下我一步一记的忧愁，使我懂得了什么是颠簸。在困顿的日子里，挑着做木工活的家什也不知涉过了多少道冰冷的河沟，走过了多少程寂寞的山道，我真觉得疲惫呀！真想再回到母亲河的身边，躺在她的河心，让她揉揉我走肿了的脚，浸冲我充满青春活力的肌体，涤荡、摔打我还未夭折的向往和追求。

当我要远离妈妈，到外省那遥远的闹市时，临行前一天，山夜很深，妈妈还不肯睡去，她坐在湖南的煤油灯下，一针一针地为我绣套花枕巾。绣上了母亲河，绣进了深深的母爱，绣进了无限叮咛的话语……睡醒的我望着妈妈那青筋暴突的手，花白的鬓发，微微肿胀的眼睛，心里猛地一酸，泪水不住地簌簌扑落，轻轻地摩挲着妈妈的脸颊上那细细密密的皱纹，哽咽地说：“妈妈，您老了……”妈妈用劲眨了一下眼皮，用手擦了擦眼角，轻轻一笑，深长地说：“是啊，孩子，妈妈老了。妈就像母亲河的河水，虽然涸了，细了，但河两岸的小树却都长高了，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