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直道考古调查方法探索

作者：肖健一

    秦直道是始皇帝三十五年（公元前212）开始修建的一条从甘泉宫（陕西淳化县铁王乡）直达九原郡（内蒙自治区包头市南郊麻池古城）的南北通道。《史记·始皇本纪》云：“三十五年，除道，道九原，抵云阳，堑山堙谷，直通之”；（ 三十七年）“七月丙寅，始皇崩于沙丘平台。……行，遂从井陉抵九原。……行从直道至咸阳，发丧”。看来，尽管有道未就、胡亥治直道的记载，至少在秦代直道是可以行走的。也有学者认为后来武帝出击匈奴、昭君出塞、文姬归汉等是行走在直道上的。有人走过，道路上应该有遗迹。

    秦直道遗迹调查自著名的历史地理学家史念海先生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发表《秦始皇直道遗迹探索》一文后掀起了高潮，先后有历史地理学者、文化学者、交通史学者、文物工作者、考古工作者等参与其中，分别做了多次部分路段或者全线的调查，也提出了不同的路线图。大体有由甘泉宫出发至旬邑、黄陵，经子午岭兴隆关，再西北行至午亭子，到甘肃华池县、环县、陕西吴起县、定边县进入内蒙古乌审旗、伊金霍洛旗红庆河、鄂尔多斯城梁，抵达麻池古城的西线说；经子午岭兴隆关沿古道岭东行至延安市黄陵县，再北行富县、甘泉、志丹县、安塞县，至靖边、横山、榆阳进入内蒙，然后穿越黄河抵达麻池古城，为东线说。两线内部一些路段也有差异。 

    东线、西线说基本都是上世纪调查、研究取得的成果，是前辈们血汗的结晶。囿于二十世纪科技发展水平与参与者主体的限制，当时秦直道调查所采取的主要手段是地望观察、地表调查与文献研究，重点是地表观察到的道路遗迹、修建道路所开辟的垭口、堑山堙谷的迹象及有文物遗存的建筑遗址。测绘工具是大小平板，位置记录方式以村名为主。所以叙述时多为某村某方向多少米有什么遗迹，直道从某村某个方向穿过，再行经某村某处。所绘制线路图也比较粗略。

    进入二十一世纪以来，伴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GIS、GPS、全站仪测绘、航空卫片、谷歌卫图、无人驾驶机低空拍摄、测绘已经进入生活的许多方面，也相应地带来了生活方式及科学研究的变化。如何把这些现代化的科技手段与传统的考古手段结合起来？新科技的介入，会不会给传统的考古调查带来新的思路、新的线索及新的发现？或者如何运用这些现代化的科技成果为秦直道考古调查服务，调查、记录、测绘手段如何调整，是秦直道考古调查在国家文物局立项以来我们一直在思索的问题。

    秦直道考古调查预设目标是搞清楚秦直道由林光宫至九原郡麻池古城的具体路线、秦直道路面建筑方法及结构、秦直道附属设施的分布及内涵。在实际操作上其预设目标可以分解为三项内容，即整体线路的调查与测绘，直道附属设施的调查与测绘，关键路段、附属设施的发掘。以调查方法观察直道路面建筑方法、结构与附属设施的内涵是传统考古学手段——发掘可以解决的。附属设施的分布与在整体路线的解决有关，并非完全要在整体线路清楚后才可以着手调查。因为道路遗迹与附属设施遗迹的发现是交叉的，有时根据直道遗迹可以找到附属设施，有时先找到附属设施，直道就在附近。但是很明显整体线路是秦直道考古调查的重中之重，是基础，也是难点。下面谈谈目前在解决秦直道整体路线问题上的一些设想与初步尝试，不妥之处，请各位方家不吝赐教。

    一、子午岭山区、黄土丘陵地带直道路线的调查

    秦直道二十世纪调查成果的东线、西线说，尽管有较大的差异，但毫无疑问皆行经子午岭山区、黄土丘陵地带、鄂尔多斯高原与毛乌素沙漠、库布奇沙漠。不同路线在不同区域的路程长短有差异，但大约400余公里行经子午岭山区、黄土丘陵地带，300余公里跨越鄂尔多斯高原与沙漠区域。针对不同的地貌特征，我们拟采取不同的方式进行工作。

    对于子午岭山区、黄土丘陵地带的直道路线，我们的做法是从已知点比如直道起点、富县张家湾镇五里铺桦树沟口2009年发掘地点、大家公认的地点如甘泉方家河、志丹任窑子等处寻找，确定关键点。在关键点之间，通过航片、谷歌卫星图进行分析，考察关键点之间的最佳行经路线。参照已经发现的或者别人认定的一些路段，找出理论上的合理路线。然后运用考古调查、勘探、发掘手段对其进行确认。

    例如对富县葫芦河北岸至甘泉县方家河以北路段的调查。在富县张家湾镇五里铺桦树沟口2009年发掘地点与甘泉县方家河之间，富县寨子山与甘泉县墩梁可以作为关键点。原因是墩梁是富县与甘泉县之间的交界，而且地表道路遗迹清楚；寨子山有大片建筑遗址，道路遗迹也在行宫旁边。行经富县桦树沟口、至墩梁再到甘泉方家河的直道路线，是东行路线的一部分，前辈亦有相当的论述。当我们在谷歌卫星图上仔细反复查看墩梁至方家河以北的山脉、沟壑、河流时，确实找到了道路遗迹（图一谷歌卫星图上的方家河南直道走向、图二方家河北直道走向）。图一中安家沟、高山窑子、窑子湾、界湾之间的线条是道路遗迹。图二中安家沟、老窑湾、王李湾的线条是道路遗迹。

    方家河南北的道路遗迹有上山路段、也有下山路段，大部分行走于山脊之上，道路宽阔，堑山堙谷痕迹明显。从谷歌卫星图上观察也是比较合理的路线。加之有方家河（图三方家河直道遗迹）与寨子山遗址（图四寨子山谷歌截图、图五寨子山现场照片）发现的秦汉陶片。我们初步认为谷歌卫星图上道路遗迹就是秦直道。下来要进行的就是对道路遗迹的验证。   

    二、直道遗迹的验证与测绘

    现场踏查只能观察到地表、山势走向、沟壑及很少的断面，加之直道地表本来遗物很少，现在植被茂盛，所以单靠地表调查远远不够；考古发掘直截了当，但是费时费力，并且直道跨度大，连绵700余公里，也非最佳验证方法。相比较而言考古勘探简捷快速，对理论上合理的路线，如果每一公里做出一个勘探点，垂直于直道钻探10余个探孔，绘出柱状剖面图，并用GPS、或者全站仪测绘坐标及高程。这样既验证了是否确为古道路，同时把这些勘探点连接起来，就是很完整、详细、准确的道路平面图。

    在对葫芦河北岸富县车路梁段直道的验证时，我们采取的办法是经过谷歌卫星图观察，确认合理的路线后，每隔数百米或一公里，横向垂直于路面确定一个勘探点，在勘探点上每隔一米，打一探孔，要求记录每个探孔的详细数据。这样就形成了道路横截面图（图六富县车路梁第四探点剖面图）。

    车路梁段长约4.4公里，总共确定勘探点15个，等于有15个道路剖面图。每个剖面有GPS坐标及高程。当把这些GPS坐标连接起来时，就形成了比较详细的车路梁段平面图（图七富县车路梁直道走向图）。以后发表资料叙述道路走向时，就是对一个一个勘探点的描述，再加上每个探点的相对位置，应该比较详细完整，克服了过去以村名为主的叙述方式。

    除了具体勘探过程中全站仪、GPS测点外，我们也准备于今年11月份草木干枯时，在车路梁段采用无人驾驶机低空飞行进行航拍、航测。当直道整体线路确认验证结束后，也可邀请专业测绘部门，对其此测量，形成整体路线。

    直道附属设施当距秦直道不远，其沿线各地市也发现了一些建筑遗址。在基本确定直道路线的基础上，调查、勘探，甚至对其进行较大面积的发掘，以确定其时代、性质与内涵。直道线路的关键地段，除了勘探确认以外，探沟发掘也是比较好的办法。 

    三、鄂尔多斯高原与沙漠地区直道调查的设想

此区域内直道路线，经2000余年环境变迁，或为流沙覆盖，不如子午岭山区、黄土丘陵地带迹象明显，加之研究者关注多，实际踏查少，因此一直是秦直道整体路线中比较大的缺环。现在比较明了的地点有麻池古城、东胜城梁、伊旗掌岗图、红庆河及从内蒙古进入陕西的榆阳区马合乡瓦片梁等。我们的初步设想是把以上地点以直线连接，在谷歌卫星图、航片上的连线区域观察寻找蛛丝马迹，同时尽可能地搜集连线附近的秦、汉时期遗址，并在谷歌卫星图、航片上标注出来。尽管在沙漠、人烟稀少的区域，但是直道行经处毕竟会有相关遗存遗留。画出可能的路线后，以探沟发掘验证。最后对经过探沟发掘验证的地点测绘，形成该区域直道路线图。

    在此区域内的直道调查还未正式开始，我们也不具备沙漠区域内线路调查的经验，但对其调查方法是我们积极探索的内容之一。

    在传统考古学研究中借鉴新科技手段是大势所趋。秦直道考古调查的初步设想与尝试，也仅为开端。效果如何，期待验证，也期待同行的批评与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