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宋的饺子

2013年1月的一天，我去医院拿体检报告，顺便看了正在住院的老宋。

老宋年仅五旬，全名是什么，我还真不知道，只知道大家都叫他老宋，是陕西临潼人，2007年到的阿里，已经在这里呆了6年。他最初是中专文凭，毕业后一腔热血，年轻气盛，跑到格尔木当代课老师，一教就是七八年。年龄大了些，因为家庭等方面原因，回到临潼的旅游公司干了十来年，结果公司经营不善最终倒闭，老婆也跟他离了婚。他便孤家寡人般地闲下来，恰好有个朋友在阿里，说那边的工作好找，他便收拾行囊，去了阿里。后来进了阿里的旅游局，因为有经验，干得很不错，从科员干到副科，还到改则县物玛乡代理副乡长。物玛乡离县城八十多公里，条件极差，乡政府连食堂都没有，街面上也没有一个饭馆。他努了把力，争取了些资金，在那边修好了一个食堂，方便工作人员吃饭。他这人，工作踏实认真，为人又热情，和大家相处得很融洽。

说起老宋，就不得不说到他包的饺子。老宋包饺子可算是我们这些内地干部节假日的必备“节目”。

老宋第一次叫我吃饺子是我刚到阿里的一个周末。那时我刚去，还不吃肉，他请我去，我心想大部分饺子都是肉馅的，便推辞了。他连忙问我为什么不吃。我只得回答说自己不吃肉。没想到他热情得很，一听是如此便说：“那好办啊，到时候你过来，我给你专门包点素的。”这样麻烦人家我自然是不好意思的，可他坚持让我过去，实在不好拒绝。

那天所有的援藏干部都在，挤在他简陋的房子里，说说笑笑，举杯狂欢，一下子有了温馨的团圆的味道。“谢部长，我给你包的素饺子，鸡蛋韭菜的，你肯定爱吃。”老宋一见我就说。

在阿里吃饺子，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阿里海拔高气压低，水烧到六七十度就沸腾了，烧稀饭都得用高压锅，煮饺子没经验肯定是一锅汤。有些援友做饭就把面条煮成面糊糊了。大家向老宋讨经验。他毫不保留地传授出来：向锅里接好水后，把锅盖轻扣上，侧着放，不能压，等水烧开，放进饺子，再盖上锅盖，压好，站在锅前等二三分钟，看到气阀开始转的时候，关火，把锅拿下来，用一盆凉水往上浇，以便急速降温，不然就煮成馅汤了。

听着老宋的经验，一些援友聊起第一次做饭的趣事。郭志奇说，第一次在军强那里做饭最有意思。一个周末，几个援友约好到军强那里做饭。大家有的洗菜，有的炒菜，有的揉面。老郭曾在拉萨工作过，用过高压锅，自告奋勇地去扯面、下面。他把水烧开后，把面扯好下到锅里，盖上锅盖，却发现没放青菜，就把锅打开。只听“噗”的一声，像爆破一样，面条窜上房顶，八根面只剩了两根，全掉到了地上。没有办法，只好从头开始。这顿饭，从早上11时折腾到下午6时，大家才吃饱散开。聊起那次做饭，几个在场的人都大笑不止。

吃着饺子，大家赞不绝口。老宋也深以为荣：“第五届援藏干部也都吃过我的饺子，都夸我的饺子好吃呢。”有个援友开玩笑道：“老宋的饺子好，以后周末我们就到这吃饺子。”“没麻达。”老宋操着一口陕西话，满脸堆笑。

自那以后，我们经常去老宋家吃饺子，那里成了我们这些援友相聚的好地方。我们这一届所有的援藏干部，包括田专员，至少在他那吃过两次饺子。

每次我们约好去老宋那吃饺子，他都会一大早就起来出去买好鲜肉，一个人切肉切菜，等我们十一时过去的时候基本包完了。他为人热情，也不怕麻烦，反而有人不去他会不开心。在盐湖乡驻村的时候，中秋节他还特地给我打电话，让我去吃饺子。他叫过很多次，有时候实在抽不出身。再加上去的次数多了，多少有些过意不去，有时候便推辞不过去。谁想在街上碰见了，他竟抱怨说有人叫了也不去，弄得我们倒是不敢推脱了。

老宋不光是给大家包饺子，更关心援友们的冷暖，无论谁有病痛他都来看望。2011年9月，王斌因为要在阿里筹备一个重要的旅游会议，上午在内地安排好阿里干部培训后，乘飞机晚上赶到拉萨。在拉萨机场一下飞机，就坐着阿里旅游局的车，连夜往狮泉河赶。到日喀则已经深夜，司机建议停车休息一晚再起早赶路。王斌觉得任务紧得抢时间，就和司机换着开车，连夜赶路。第二天中午赶到狮泉河，头疼，胸闷，浑身瘫软，勉强在路边吃了点饭，摇摇晃晃地回到住处，门都没关，直接去开制氧机吸氧，吸了一会儿，感觉好点了，可是电压不稳，吸着吸着机子烧坏了。他打算躺在床上休息，谁知刚一躺下气就上不来了，感到快不行了，挣扎着想爬起来，却连动都动不了。多亏把手机放在床边，他赶紧给老宋打电话求助：“宋哥，我不行了……”老宋迅速地从旅游局叫来车，推门进去，发现王斌已经不省人事，赶紧把人放平，抬进车里，赶到医院。吸了半个小时氧，王斌总算恢复意识，看着仍然守在身旁的老宋眼泪都下来了，一个劲儿地说“谢谢宋哥。”后来，王斌提起那次经历，仍然后怕：“当时与死神就是一步之遥，事后都没有敢跟家里人说，是老宋救了我的命……”

“刚去的时候身体好，啥毛病都没有，虽然我个子不高，但壮实得很。”老宋躺在病床上跟我聊天。“不过现在年纪越来越大了，在高原呆久了，心肺功能受损，身体素质是愈来愈差了。去年8月份回西安检查过一次，心脏不太好，还算小毛病。这次元旦前，想是心脏问题加重了，影响供血，在地区实在呆不下去，便只能又回来，这不就住院了。在西安休息了一段时间，现在好多了。”

他很是无奈地说起自己的身体状况：“对了，你今天来拿体检报告，没什么问题吧？”

说起身体状况，我也是深有感触。我的检查结果刚出来，又增加了一项病——高黏血症，医生建议再到医院做进一步检查，新陈代谢功能危险性检测已经处于最危险的第一级，如果控制不好，很可能会出现糖尿病等并发症。

我们这些援藏干部回来后一检查，身体多项指标都不正常：有的人心脏出现问题，心跳变慢，甚至每分钟只有40多下；有的人血压出现问题，还有的人不适应高原饮食，脾胃不和。相比而言，由于强烈日光和刺目雪山所造成的视力下降根本就不是问题，记忆力下降也是再平常不过得了。

老宋沉思了一会儿，接着说道：“咱们也算是为藏区作贡献，既然选择去了，肯定是要付出代价的。再想想这些年丰富多彩的经历，也算值得了。”

我们又说了好些话，都是关于阿里的话题。临告别时，老宋说：“我马上就要回阿里，到时包好饺子你就来吃啊……”